这张画谢宁没好意思挂出来,总觉得让别人看见挺不好意思的。有人将画眉喻为闺房之乐,皇上替她画了这么一张画,其私密程度也不亚于画眉了。
所以,怎么能把这个堂而皇之挂出来,让每个经过画前的人都能大大方方的一览无遗呢?
她的身子越来越笨重了,不过谢宁还是每天在永安宫院子里散步,上午一趟,下午一趟,晚膳之后再一趟。青荷总怕她累着,她总觉得揣着这么金贵的龙种在肚子里,应该好吃好喝好好卧着养着才是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怎么舒服省力怎么来。
方尚宫白了这傻丫头一眼:“你怀过还是生过?光吃不动到时候孩子老大没力气生,难道也能让奴婢来帮着生孩子?”
青荷顿时闹个大红脸。她是没怀过也没生过,以前也没人和她说过这孩子要怎么生啊?记得她没进宫前家里好几个孩子呢,别家孩子也不少。可是宫里头孩子很少,皇上一共这才三个孩子,还有两个病歪歪的。
这么一想,生孩子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。要是容易,宫里这么多嫔妃美人天天不用做活只用伺候皇上生孩子,那还不早就生的满屋满炕都是娃娃了?
青荷知错就改,虚心向方尚宫请教平时怎么伺候主子才更合适。方尚宫教起来也毫不藏私。除了一些民间常见避讳,还讲了好些有孕的人不宜吃的东西。说到末了方尚宫颇为感慨:“李署令说的原没错,谢美人体质是难得的好,上回的事情换个人摊上八成就出事了,她还能平平安安保住胎,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妥,真是要多谢神佛保佑。”
青荷也赶紧跟着两手合什念了声佛,又问:“那照您这么说,等生的时候才是一个大难关哪?”
“换了别人或许吃力,我看谢美人应该会顺利的。”
青荷又跟着念声佛:“老天保佑一定要顺顺当当的。”
正说着话青梅从外头进来,急匆匆的行个礼禀告说:“有客到了。”
方尚宫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怕是身份不一般:“是谁?”
“是明微公主。”
皇上原来有五六位姐妹,但只有两个活到了成年,且都已经出嫁了。一位是明寿公主,是先太后的亲生公主,皇上的同胞姐姐。还有一位就是明微公主了,虽然不同母,但也是皇上颇为看重的妹子,在皇上面前很有体面。她会主动来看永安宫,可以称得上是一位贵客了。
谢宁之前只见过明微公主两回,两回都是在宫中有大节庆的时候,远远看过一眼没有说过话。之前她不过是后宫里数不上号的小人物,没有那个和公主搭话寒喧的体面。
谢宁也不敢怠慢这位贵客,幸好今天穿着还算得体,鬓边插上一枝嵌珠银流苏步摇,外头再加一件罩衫就不算失礼了。自从肚子一天天隆起之后谢宁就喜欢上各式各样的罩衫了,可以把她已经走样的身材全遮住,且不管是出门散步还是短暂的会客时罩上一件都十分方便。这件丁香色荷叶边缀珠罩衫和她刚插在头上的步摇看起来十分相衬。
青荷搀扶着她出去。
明微公主正含笑打量着室内陈设。要不是知道谢美人才迁来没有多久,还以为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年呢。靠窗的落地大花瓶里插着几枝桃花,衬着窗外的春光格外明媚,就像春色已经悄悄漫进屋里来了。
谢宁上前见礼,明微公主笑着还礼,一面很自然的伸手扶她坐下:“你身子重,别多礼了。”
“不知道贵客来到,有失远迎,还请公主别见怪。”
明微公主笑容可亲:“这话该我说,事先也没打招呼就冒冒失失过来了。你身子怎么样?听皇兄说,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就要生了?”
谢宁低头看一眼:“李署令是这么说,前天把过脉还说,看这孩子挺安稳的,说不定会推迟些时日也说不定。”
“那更好了,性子沉稳总比毛毛糙糙的好。”明微公主比皇上小着几岁,但与谢宁比,那又要年长她许多,可看穿衣打扮,明微公主却显得娇艳明快,额际戴着一个细细的珍珠发箍,眉毛描的细细弯弯的,指甲用花汁染成玫瑰红色,穿着一身淡橘底色金线绣牡丹团花的宫装,整个人格外华贵端丽。
明微公主与皇上不同母,看起来也找不出相貌上有多少相似之处。
“我怀棠儿的时候特别受罪,整天吐个没停,吃什么吐什么,没足月就生了,她一惯身子也不好,这两年才好一些了。”
明微公主与驸马成亲也有数年了,生了一儿一女。年前公主随驸马回了一趟湛阳老家祭祖,成亲数年来头一次在驸马的老家过年,这才刚回京没有几天。
明微公主很健谈,和她在一处不是件苦差事。说起年前回乡路上的种种见闻,明微公主更是眉飞色舞。
听说明微公主与乔驸马夫妻颇为恩爱,看来这话果然不假。
“……驸马带我去他小时候住的老宅,书斋后面是个小园子,里面有株歪脖子老树,驸马还指给我看,说他小时候没少爬上那树淘气,好几回都在上面躲懒不念书,有一回在上面打盹一个没抓住还摔下来,不但磕肿了膝,还被先生发现了,罚他抄书。晚上又被老爷子罚,受着伤还要挨罚,别提多可怜了。”
谢宁也跟着笑。
明微公主压低声音凑近一点说:“他还当着我的面又爬了一回呢。”
谢宁没想到乔驸马如此有童心,平时听人说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,想不到夫妻俩私下相处他还有这样一面。
爬树不算什么,谢宁小时候也没少爬树。虽然舅母与表姐致力把她栽培成大家闺秀,可是她们毕竟还是有顾不到的时候,大表哥他们有时候偷偷凑一起玩,谢宁就会跟着当小尾巴,男孩子们玩的那些她没有不会的。
“我今儿进宫去瞧了瞧太妃,回来时去了庆云宫一趟,看着时辰还早,所以又到永安宫来讨杯茶吃。”
提起庆云宫,谢宁问:“贤妃身子如何了?”
“还是那样子,这天气了屋里还生着火盆,裹的厚厚的。”明微公主说:“我们从前就认得,那时候她身子就不怎么好,可是总比现在强些。她这样拖拖拉拉的吃药熬日子也不是办法,我想着回头要不要和皇兄说一声,干脆送她去梅山的行宫,那里有温泉,气候相宜,对她的病也有好处。”
明微公主和贤妃年纪确实相差不多,很可能贤妃还在闺中之时两人关系还不错。明微公主说的这话确实是真真正正替贤妃考虑的。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,至亲尚且如此,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。贤妃在宫里虽然是与淑妃并列的的高位嫔妃,但是因为久病不能问事,没几个人正经把她当回事,平时也没有谁去庆云宫。或许大部分人都觉得那里是个晦气的地方,去了多多少少会沾染上病气一样。
明微公主没有久待,用过茶又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。
她走了之后谢宁寻方尚宫来说话,多打听一些关于两位公主的事。
方尚宫在宫里头多年,谢宁渐渐发现,就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。两位公主以前距离谢宁的生活很远,不过今天明微公主来了一回给她提了个醒,以后只怕见着这二位公主的时候会渐渐多起来,多打听一些总没有坏处。不然一无所知,触犯了旁人的忌讳还不知道。方尚宫果然知道的不少。
“明寿公主出嫁时太后还在,对这个女儿是格外钟爱,光是嫁妆单子就要用箱子来盛,当时出嫁时那排场可以说是震惊了全城,十里红妆名符其实。最前头一抬已经进了公主府,最后一抬还没有出宫门呢。”
好大的排场。
都说皇帝女儿不愁嫁,天底下的女子所梦想的一切明寿公主大概都有了,真可称得上天之骄女。
“明寿公主的驸马姓张,是安亭侯的次子,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上佳人选,是太后千挑万选出来的女婿。张驸马少年得志,难免不太懂得谦让,和明寿公主成亲后两人常有些磕碰。传言说明寿公主曾经打死过好几个驸马的侍婢,驸马也有整整半年没有踏入过公主府一步。”
谢宁眉头微微皱了下,青荷在一边脸色也微微有些异样。
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,哪有不风流不爱好美色的?可是做了驸马就和普通男人一不样了。别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,驸马就不行。别人嫁到婆家需要做小伏低,可驸马却得住进公主府里成为公主的附庸。不得在朝为官,不能领兵为将,就像公主养的笼中鸟一样。
方尚宫喝了一口茶接着说:“太后当时把驸马特意叫进宫里来劝过几回,两人算是勉强合好。可是那年底安亭侯夫人病重,有人说就是明寿公主目无长幼气坏了婆婆,驸马和公主的关系就又冷下来了,到现在两人也就是相敬如宾,远没有明微公主和乔驸马这么恩爱和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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