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步跨进内殿, 岁庭衡下意识看向坐在皇后身边的云拂衣。
“衡儿,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?”皇后见岁庭衡突然急匆匆走进来,微愣片刻后道:“你也知道了?”
岁庭衡心漏跳几下, 心里疼痛难忍, 刚才母后说什么美人,难道是想给他挑太子妃?
他眼睑颤了颤,作揖行礼:“儿臣给母后请安,儿臣新得了一罐花茶,想拿来给母后您尝尝。”
“坐着说话。”皇后接过花茶,让宫女给她泡上:“原来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
岁庭衡抬起头, 目光从皇后移到拂衣身上:“不知云姑娘能否为我解惑?”
“殿下。”拂衣起身回道:“请娘娘与殿下恕臣女任意妄为之罪。”
岁庭衡想让她坐着回话, 目光扫过满殿的宫侍, 起身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茶盏放到皇后面前,把手负在身后问:“云姑娘何出此言?”
拂衣把她察觉到中年男人不对劲,于是安排人跟踪他后发生的所有事都讲了出来。
“臣女情急之下,只能擅自用此计把谋士抓起来, 请娘娘与殿下恕罪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,你这叫见机行事,不仅无罪还立下大功。”皇帝笑着走进殿,抬手示意拂衣不必行礼:“不愧是云家的闺女,脑瓜子就是好使。”
他牵住皇后的手拉着她一起坐下,对岁庭衡与云拂衣道:“衡儿与拂衣也坐下说话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拂衣刚坐下,就听到皇帝充满好奇的问她:“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,才能让朕弃皇后而不顾, 转而被她迷得神魂颠倒?”
“这……”拂衣僵硬地抬起头, 左看皇后, 右看太子, 你一个皇帝好奇心不要这么强,把人带进宫让你瞧上几眼,岂不是全京城都知道有人准备用美人计对付你?
可惜皇帝是个不在乎脸面的,当即就下令让龙禁卫把三位美人带来给他看看。
等三位美人带进宫,皇帝看了一眼就失去兴致,挥手让人把她们带了下去:“细胳膊细腿儿的,不及皇后半分,朕如何会中这种不入流的奸计?”
“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,其他女子自然进不了陛下的眼。”拂衣笑了:“只是天下男子又有几人如陛下这般深情,在那些人看来,女人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,陛下没有变心,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女子出现。”
听到拂衣夸自己与皇后伉俪情深,还说自己深情,皇上的笑容更加满意:“朕是天子,跟那些凡夫俗子当然不一样。”
美色常见,真心难得,那些庸俗的男人懂什么爱情。
“不过这三位美人不一定全部是为陛下您寻来的。”拂衣似笑非笑地看向岁庭衡。
“嗯……”皇帝反应过来,他眼瞅着岁庭衡:“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,为父早点给你定下来,免得下次美人计又盯上你。”
“父皇,儿臣现在还不想成亲。”岁庭衡看着皇后:“而且儿臣也不喜欢清冷如月有才华的美人。”
皇后被儿子看得莫名其妙,不喜欢就不喜欢,看她作甚?
眼见帝王一家三口聊起了太子婚事,拂衣低着头降低自己存在感,准备找个理由告退。
“不喜欢清冷如月的,那就是喜欢热情如火的?”皇帝问拂衣:“拂衣,你跟京城里的年轻姑娘熟悉,哪些姑娘性格热烈?”
拂衣:“……”
拿这种事问她,合适吗?
我只是个外臣之女,不是您闺女,您这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。
再看皇后,居然也挺期待地看着自己,拂衣实在想不明白,为何帝后二人对自己如此信任。
岁庭衡轻轻皱眉:“父皇,您让云姑娘谈论这些实在不妥。”
还好,还好,皇家至少还有个清醒人。
拂衣轻轻松了一口气。
“若是传出去,岂不是给云姑娘惹来非议与麻烦。”
重点是这个吗?
太子,你看起来也不是很清醒的样子。
“你说得对,确实不太合适。”帝后二人齐齐点头,皇帝大手一挥,对拂衣道:“是朕想岔了,明日朕让其他人去……”
“父皇,儿臣也不喜欢热情如火的女子。”岁庭衡忍无可忍打断:“您不用做这些事。”
“这也不喜欢,那也不喜欢,您喜欢的是天仙啊?”皇帝面上生疑:“还是说,你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?”
“没有。”岁庭衡垂下眼睑,他知道拂衣此时也在看他,他深吸一口气:“现在国库空虚,周边邻国虎视眈眈,儿臣无心情爱。”
“国库再空虚,你爹也有钱给你成亲……”
“好了。”皇后打断皇帝的话:“此事不急于一时,以后再说。午膳时间到了,我们先用午膳。”
用完午膳,皇帝站起身道:“衡儿与拂衣陪朕走一走。”
拂衣跟在皇帝身后,一路走到御花园。忽然皇帝指着远处角落的一个假山,对拂衣道:“朕第一次见到你时,你还没有朕的腿高,趴在假山上要朕抱你下来。”
拂衣顺着皇帝的手指,看向他指的假山,脑子里渐渐浮出一段记忆。
那时候她大概五六岁,因先帝身边养的修士说她命格好,能旺紫微星,所以先帝常召她入宫小住。
她不爱宫里的嬷嬷管着她,偷偷溜到御花园玩,爬上假山后怕高不敢下来,又担心被嬷嬷发现,只好蹲在上面等着好心人路过救她下来。
她运气好,没多久就遇到一个穿着旧袍子的男人路过,她招手让他把自己抱下来以后,见男人垂头丧气的模样,就扯着他袖子问:“你是不是哭了?”
男人不理她,她还探着脑袋凑到人眼前:“你真哭啦?”
“我从不哭。”男人板着脸,跟她在台阶下坐着,还分走她荷包里一半的糖:“哭能有什么用?”
“谁说哭没有用?”她见男人额头上有伤,用手帕帮他擦干净额头,还把剩下的半荷包糖也给了他:“你们大人太要面子啦,所以才会觉得哭没有用。”
男人把糖嚼得咯嘣作响:“你个小屁孩懂什么面子。”
“谁说我不懂。”她不高兴了,把给出去的半包糖又抢了回来:“我在朋友面前就很有面子,他们都叫我老大的。”
“你要面子,却要我不要面子哭?”
“你真傻。”拂衣不屑地叉腰:“该哭的时候才哭啊,比如我只会在爹爹娘亲还有陛下跟前哭。”
男人三两口吃完糖,把手伸到她面前:“再给我点。”
“不给。”拂衣捂着荷包,话音刚落,就见男人往地上一躺,作势要哭。
她怕把嬷嬷引来,赶紧把糖塞到他手里:“哎呀,你别哭,别哭,给你就是了。”
男人嘿嘿一笑,吃着糖连连点头:“哭果然有点用。”
“哼!”小小的拂衣趁着他不注意,起身踩了他一脚,拎着裙摆头也不回地跑远。
这事过去得太久,拂衣已经记不起对方的容貌,到现在只知道有个不要脸的大人骗走了自己半荷包的糖。
想到自己非要看人哭没哭的熊孩子行为,拂衣恨不得用袖子捂住脸。
“没想到你小小年纪,劲儿却跟牛犊子似的,朕的腿被你踢得疼了两天。”皇帝想起这件事,都忍不住想笑。见拂衣想要捂脸又不敢捂的样子,笑得更开心了:“走,我们过去看看那座假山。”
“陛下。”拂衣声音虚弱:“臣女年幼不懂事……”
你那么大个人骗小姑娘的糖,也没懂事多少。
“原来父皇与云姑娘这么早就认识。”岁庭衡开口,缓解了拂衣的尴尬:“真是缘分。”
小时候他跟母后都很害怕先皇召父皇进宫,因为每次父皇进宫,就会被先帝辱骂责打,几乎从无例外。
在他八岁后,先帝渐渐不爱召父皇进宫了,只要提起父皇,就说他懦弱无能,没有半点温情。
幼时看起来高得不敢跳下来的假山,其实并没有多高。拂衣望着这座假山,对皇帝尴尬一笑。
“喏。”皇帝取出一个荷包,里面装着皇家御用的糖:“朕把糖还你了。”
拂衣:“……”
十几年前骗的糖,现在才还哦?
她接过荷包,笑嘻嘻道:“多谢陛下赏赐。”
“云拂衣听旨。”皇帝笑了笑:“户部尚书云望归之女,年幼聪慧,于社稷有功,特赐郡主之位,赐朱雀朱轮车架,食邑三百户。”
“陛下?!”跪在地上的拂衣震惊地仰头看皇帝,陛下居然封赏了她食邑?
食邑三百户并不多,但有了食邑,就代表这是实爵。
那么抠门的陛下,居然舍得给她食邑?!
“你助朕解决边关饷银,帮朕削弱宁王势力,又替朕消灭针对朕与太子的阴谋。若你是男子,早就因这些功劳越阶升官,朕不能因为你是女子,便抹杀你的功劳。”皇帝看她的眼神十分温和亲近,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:“若非云爱卿舍不得,朕真想收你为义女。”
岁庭衡伸手扶起拂衣,听到“义女”二字,抬头看了皇帝一眼。
祖宗家法,义兄与义妹不可成亲。
“臣女何德何能……”
“放心吧,朕不跟云爱卿抢女儿。”皇帝哈哈大笑:“你以前不是说,天下都是朕的子民吗?所以就算不认你为义女,朕也把你当女儿看待。”
他伸手捏了捏拂衣头顶上的发包:“你跟衡儿玩去吧,朕回御书房处理政务。”
小孩子哪里明白,一个大男人被父亲逼得心存死志,既护不住妻儿,又被所有人欺压得走投无路时,她带着善意分来的一捧糖有多甜。
他靠着哭骗走她剩下的半袋糖,也靠着哭在父皇那里留下懦弱废物的评价,让他彻底忽视自己。
从此他们一家三口才有了喘息的机会,苟延残喘活到他成功登基。
“殿下。”拂衣捂着自己被皇帝捏扁的发包,扭头看着岁庭衡。
“父皇有时候……不拘小节了些,不过他从不会在这种事上说笑。”岁庭衡扶着她走下假山:“他是真的把你当做亲生子侄。”
亲生子侄?
陛下的亲子侄,不是死得只剩岁徇了么?
这子侄……不当也罢啊。
看她的表情,岁庭衡自己知道她在想什么,轻笑一声:“不要多想,就当父皇只有你一个侄女。”
拂衣笑了。
“父皇与母后的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,我没有那种想法。”
“什么话?”拂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她从台阶上轻轻一跳,岁庭衡赶紧伸手去扶她。
“那些心仪女子的话。”隔着衣袖,岁庭衡稳稳扶着拂衣的手腕:“我不喜欢那些女子。”
以前不喜欢,以后也不会。
拂衣好奇看他:“那殿下……”
“太子殿下?”假山外面的小道外,康阳公主惊恐地盯着岁庭衡扶着拂衣手腕的手,浑身都在哆嗦:“你怎么……”
你怎么能跟这种纨绔女在一起?
岁家列祖列宗,都别睡了,快起来保佑太子擦亮眼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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