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人迟疑片刻,思量着分寸道:“那您是要宿在笼中,还是歇在内殿……?”
郑晚瑶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之情。
反倒是希望他能多留久些,这样毒素才好逐渐侵蚀脏腑。
毕竟沈霁临要留宿她并没有太意外,因为好感值已经很高了,这宫女万般纠结的模样,郑晚瑶还以为她会说得多委婉。
结果直白得令人发指。
沈霁临忽而视线一转,望向郑晚瑶。
“殿下觉得呢?”
这是头疼好了,又有力气试探她了。
“这里是你的宫殿,当然是你想躺哪儿都行。”郑晚瑶神色坦然:“只不过这笼中的软塌太小,恐怕会委屈了你。”
最终沈霁临命人将软榻设在了金丝笼外。
宫灯吹灭,众人离散,偌大的殿内只剩两人。
隔着一层鎏金栅栏,他们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远。
沈霁临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少女长发披散,有些许垂下床边,单薄的寝衣勾勒出秀丽的身形轮廓,十分纤秾合度。
寂静的夜里,所有声音都会被放大,包括他的心跳声。
又来了。
这次没有宫人,只剩下彼此的时候,沈霁临频繁处于失控边缘。
胸腔里的心脏砰然跳动,他想要将少女所有气息吞咽个彻底。
这是相当不正常的念头。
沈霁临薄唇微动:“刚才殿下本应该逃走。”
“是吗?我还没那么蠢,毕竟你的人肯定在盯着。”郑晚瑶转过身来,昏暗中瞧不清她的五官,只能看到个清丽轮廓。
沈霁临轻轻嗤笑一声。
这个回答也在他预料之中。
如果郑晚瑶说什么是因为舍不得他才留下,反而显得假惺惺。
但心底,似乎还是有几分难言的烦闷。
步步为营,相互算计。
但就是刀光剑影之中,仿佛又有片刻模糊的心意微动,让人越发想要靠近。
可他想要的真的只是这样吗?
沈霁临自己都分不清。
他只知道要报复对方的最好方式,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
然而现在他却像是在假戏真做般,反而过分沉溺。
不对。
沈霁临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。
——他正在对郑晚瑶的气息上瘾。
明明对方是他剖开肚子的始作俑者,然而沈霁临居然丧心病狂地对她上瘾。
要知道那些密密麻麻的痛意,堪称凌迟之刑。
想到这里的时候,他连带着心脏又开始刺痛。
像是被人一刀又一刀剜心。
甚至于这种念头逐渐成了画面,少女正拿着匕首笑意盈盈捅穿他的身体。
……他或许早就疯了。
沈霁临甚至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。
直到少女的嗓音响起。
郑晚瑶随手枕着脑袋:“你把我吵醒,反倒是让我睡不着了。”
“我可以命人再点一炉安神香。”沈霁临说。
“这香是特地为你调制的,对你有安神之效,可你也还没睡。”郑晚瑶顿了一下:“你有心事。”
不是疑问句,是肯定句。
沈霁临缄默了片刻。
她还真是总能看穿他。
不过这种滋味也不坏,也许是因为里头还掺了几分似是而非的关切。
“看来殿下如今不但会调香,还会算卦了。”
“能让你这么烦心的,恐怕也只有政事。”郑晚瑶没有理会他的调侃,话锋忽而一转:“你的头风是肝火上行,郁结忧思侵犯胆经所致,多多注意才是。”
再追问便显得刻意,巧妙转开话题,饵食已经抛了出去,鱼儿自然会咬钩子。
果然,片刻后,沈霁临晦暗不明的声音响起。
“是战事,齐国……近日很得意。”
郑晚瑶已经被关在宫内寸步难行,告诉她也不妨事。
她打了个哈欠,一副敷衍的模样:“水无常形,兵无常势,齐栎城府又深……这也是常事。”
沈霁临冷笑一声,似有些许嘲讽:“在殿下眼里,我的城府或许和他一样。”
“那倒没有。”郑晚瑶十分坦然:“只不过,各人修炼有别,城府与城府之间,自然也不会完全一样。”
沈霁临从没听过这般言论,实际上他也不在意对方说的是什么。
打从在这里呆着的那一刻起,除了躁动被抚平意外,更多的是难以压抑的渴欲。
他像是濒死的鱼。
只有少女身上的幽兰气息能缓解。
沈霁临目光落在她薄唇上,很想一寸寸碾压过所有气息。
他敛下眼睫道:“殿下这张嘴不该当女帝,合该去忽悠人。”
郑晚瑶倒是撑着下巴道:“有时候,当君主和忽悠人是一回事,你不觉得吗?”
“……”
两人絮絮聊了一阵,殿内香气愈发浓郁,将人团团包裹住。
沈霁临困意上来,不知不觉没了动静。
他也就只有在囚笼之所,会感觉到安宁。
甚至是放松一般的下坠。
仿佛有人在他耳边说,坠落到梦里,什么都不想就好。
而郑晚瑶则是望着笼顶上精巧的铃铛出神。
齐国有郑国助阵,燕国不敌,这跟她预想的一样。
可沈霁临的反应却叫她捉摸不透。
从头到尾,他都没提过要她出手相助——这不正是他囚禁她的本意吗?
她不由又看了沈霁临一眼。
此时月上树梢,清辉泼洒进来,依稀照见少年精致柔和的五官。
他不设防的睡颜看着其实很乖巧无害,长长的睫毛轻颤,令人望而生怜,谁都无法跟嗜杀成性的暴君联系起来。
郑晚瑶自认对他了解极深,毕竟三辈子,她都因他而死。
只是这回,她一下想不出原因了。
沈霁临不知自己正在被人打量,熏香作用下,他睡得很沉,梦境也愈发频繁。
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厉鬼索命的噩梦,他梦到了……
郑晚瑶。
少女居高临下将他摁在软榻。
沈霁临看着她的眉眼、鼻梁、薄唇、脖颈、锁骨直至每一根发丝。
然后便是十指交缠。
即便是睡梦之中,他那股渴求贪念也不曾停歇过。
甚至愈发可怖而又失控。
郑晚瑶则是在等待时机。
很快,殿外响起一道“咕咕”的声响。
她骤然抬眼,终于算是有些希冀,这是郑国密探专有的布谷鸟。
也就说明那封迷信已经被拿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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