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手忙脚乱间,只见一人骑着骏马飞奔而来,直到殿前才从马背上跳下,但见他身上脸面满是灰迹,形容狼狈,众人便知这是粮仓派来禀报火情的官吏。
“粮仓走水,臣等已拼尽全力救火,然而势单力薄一时不能挽救。”
男子连连以头抢地,诚惶诚恐道:“陛下,此事乃有人刻意为之,前两日有一女子拿着这封书信与扳指为证,说是奉陛下之命探查粮仓,马大人这才开门接迎的。谁知道,谁知道……”
说着,他颤抖着从袖管中取出那两样东西,头也不敢抬,飞速递了过去。
沈霁临接过一瞧,书信上的字迹与他有九成相似。
那玉扳指更是做工精巧,每一件都足够假乱真。
哪怕他本人瞧了,都不会疑心有假,幕后主使显然费了许多功夫。
沈霁临怒火中烧,掌心不自觉紧紧攥着,竟将那玉扳指捏得粉碎。
他深深闭目一瞬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:“那女子长的是什么模样?”
“拿着假信物的是……是一名面色微黄,身量高壮的女子。”
男子慌张已极,额头都磕破一角,鲜血顺着淌到下颔也不觉痛,大脑飞速转动时灵光一现:“今日走水时,还见到一名可疑女子在附近,这女子肤色极白,容色出挑,看着倒像是哪家的小姐。”
“……对了!她腰上还挂着个玉佩!”
第一位女子沈霁临或许不知,但这第二个女子是谁就再没有疑问了。
不止是他,随后赶来的苏若彤听见这番话也惊得杏目圆瞪,当即脱口而出:“你说郑晚瑶?她不是死了吗?!”
一说话,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错误,连忙闭上嘴。
然而,为时已晚。
沈霁临转身,面无表情扣住了她的脖颈。
苏若彤长这么大,从未如此刻一般惊恐。
少年人的表情看上并不十分狰狞,只是然而心低压,那双眼中浓沉到化不开的戾气令她一阵阵心惊肉跳。
他是真的想拧断她的脖子!
“你这个蠢货,究竟都做了些什么?”
没有歇斯底里的怒,只有阴冷的压迫感。
每个字却都像是从牙关里顿出来的,森冷得叫人发抖。
形势骤然调转。
刚刚还沉浸在国舅爷美梦里的靖国公,连忙冲上前去安抚:“陛下有话好说,大喜之日怎可伤损娘娘凤体?这里头焉有误会也未可知啊!”
群臣也被皇帝周身那浓重的暴戾唬了一跳,若是大婚便大丧,那燕国真是要出乱子了,于是也纷纷跪下劝阻。
“陛下息怒啊!还请听娘娘解释一二,再作定夺也不迟。”
“皇后娘娘,事关重大,请您以实情告知!”
苏若彤就是有八个胆子如今也吓破了,她自幼被娇宠着长大,何曾见过这等场面,立时涕泗横流痛哭不止。
“都是郑晚瑶那个贱妇害了我!她……她给我下了蛊毒,逼我在大婚之时放她出城,还骗我拿来了陛下的笔迹。我以为她只是出城所用,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去火烧粮仓!”
“还有……还有那个玉扳指,她根本没同我说过。陛下,臣妾真的是受她要挟,迫不得已啊——”
她哭得浑身发颤,满面泪痕,哀求声响彻殿内。
沈霁里死死盯了她片刻,见苏若彤搜肠刮肚,也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后,便直接松开手。
连碰她都嫌脏。
苏若彤一得喘息之机,便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靖国公身后,大喊:“父亲救我!沈霁临疯了,他……他刚才真的想杀了我啊!”
见女儿从他手下逃出生天,靖国公也一改之前好商好量的口吻,他实在忍不可忍地怒斥道:“陛下,你怎能如此!我的女儿在你宫里中毒受了委屈,您管不住俘虏,反打骂起皇后来,这是什么道理!”
原本笑语晏晏的一场喜酒,转眼就发展成如今这般混乱不堪的局面。
众人不由都看向靖国公。
臣下竟然质问皇帝,真是倒反天罡。
沈霁临冷冷回首,那面上的阴鸷意味,饶是打了十几年战的老将看了,也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。
少年眼底满是嗜血的杀意和戾气。
群臣已是屏声敛气不敢多说一句,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,生怕这场惊变连累到自己。
“陛下,切勿以为如今高人一等,在座各位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爬上来的!弑父杀君、谋权篡位,要不是借着我苏家的权势,你现下还在宫里吃冷饭!”
靖国公见沈霁临似有不满,但是却压根不放在心上。
他更为不快,言语也愈发尖锐刻薄。
“我女儿不是只有你能娶,而是谁娶了我们彤儿,谁才配做皇帝!”
这是事实。
可说出来就无从刺耳。
然而沈霁临并没有暴跳如雷,一双眼幽深如古井,反而是低声笑了起来。
“靖国公总算是说出了这句真心话。”
然而对方不知道的是,从决定跟他合作的那一天起,沈霁临就已经在思考,如何摧毁苏家的根基。
他还未登基时,苏家说这话或许还有些底气。
如今却是时移世易了。
“小春,将朕寝殿书橱第二层的笼屉里的东西取出来。”
苏若彤缩在靖国公身后,发乱钗脱,目光惊疑不定,不知沈霁临要做什么。
但是她心脏跳得很快。
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。
不多时,内监捧着一沓厚厚的文书一路小跑回来了。
沈霁临只说了一个字:“念。”
也许是上头的内容太过出乎意料,内监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开口。
“葵酉年三月,靖国公卖官卖爵获利白银把万辆,六月,苏行之强逼民女、害死良民,死伤共十二人。十月,苏若彤动用私刑,杖残婢女二十人,将其迈入青楼获利三千两……”
一条条罪状说下来,竟是满满当当十几页文书不止。
靖国公与苏若彤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,皆是冷汗狂流。
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沈霁临从很早开始,早到任何人都未察觉的时候,就想要卸磨杀驴了。
最后一行字,连内监都念得有些发抖。
“共计人命五百二十三条,赃款一百二十万两白银。”
章节错误,点此报送,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,请耐心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