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军人马隔江相望,悉听惊涛声,如今眼下桥已烧毁,郑晚瑶彻底恢复自由。
而沈霁临身上的大喜婚服还没来得及换,上头绣着的纹样在月下看不真切,只能瞧见金丝隐泛柔泽。
他一路疾行,高高束起的墨发如今被风吹得散乱,举手投足间戾气毕现。
看着不像成亲,倒更像是逃婚来杀人的。
郑晚瑶转头朝身旁一名金吾卫道:“把弓箭卸下来给我。”
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但被沈霁临关了这么久,她还是想尽早给些教训。
夜色深沉,清辉细弱,唯有两岸火光点点,依稀照亮四下。
沈霁临并不知道郑晚瑶要做什么。
他依稀瞧着眼前被烧得光秃秃的几条铁索,脸色无比难看,身后侍从更是凝神屏息,大气都不敢喘一下。
沈霁临特地骑着西域上贡的马追赶,却不想郑晚瑶来这么一手。
这谋划绝不是临时起意,而是朝夕处心积虑的成果。
“殿下,你可真是好算计。”
沈霁临的手紧紧攥着缰绳,这句话念出来似乎都带着血腥气。
“所以自打你踏进燕国那一刻起,就在思量着这一出好戏。”
所有看似隐忍的悸动,不过是精心打造出来的假象。
而他居然蠢到竟然会放松警惕。
郑晚瑶坦然跟他对视:“是又如何,沈霁临,你不也是从一早就开始设局?只不过如今是你技不如人,所以这一次,是我赢。”
好一个技不如人。
沈霁临一时间竟无法反驳,甚至想眼下喉间血腥气。
眼下粮仓起火,人手都紧着去那处支援,哪怕眼下他过了河,增援也跟不上。与齐国的战事又十分紧吃,如今没了兜底的粮草,想要打赢更是难如登天。
更糟糕的是,沈霁临清晰地看见,郑晚瑶身后不远处还有人马飞驰而来。
为首者锦衣华服,面色冷淡傲慢,另一个身披甲胄,赤红腰带和玉佩叮当作响。
只见齐墨翎与裴景承勒停骏马,来到郑晚瑶身边。
“阿瑶,我来迟了。”
“本王又欠你一个恩情。”
而卫渊则事微微颔首站在旁侧,神色恭敬,一言不发。
这三人或许相互看不顺眼,甚至彼此嫌恶,却在护郑晚瑶安危一事上,达成了微妙的共识。
无需言语,便站在了同一战线。
这一幕更是深深刺痛了沈霁临的眼睛。
他不受控制地想起,郑晚瑶在他面伪饰的那些情绪,那些叫他失神的瞬间,原来统统都是假的。
从始至终,她身边都不缺男人。
气息紊乱,下颔紧绷,沈霁临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和恶心。
连带着心脏也开始反复刺痛。
脑中骤然涌入很多人的声音,无一例外,全是在咒骂他恶毒凉薄、猪狗不如。
这回甚至还夹杂着幻象:
——郑晚瑶用匕首剖开他的心脏。
沈霁临周身气息混乱,近乎走火入魔。
聂离眼见他状态不对,连忙上前询问:“陛下,您怎么了?”
对岸,郑晚瑶立刻抓住时机。
就是现在。
她快速弯弓搭箭,蓄足了力道,一支冷箭骤然破空而出。
“陛下小心!”
聂离虽率先反应了过来,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他猛地伸手,却没能抓住突袭的箭矢。
沈霁临侧身欲躲,亦是晚了一步。
几乎是瞬间,他肩胛被擦破一道狭长的口子。
鲜血大片大片溢出。
“这一箭,远不足以还我在燕国所受之辱。”
郑晚瑶将弓箭丢回那名金吾卫怀中,她双手已经攀上缰绳,神色凛然。
“沈霁临,再见之时,你我之间,可就不是一箭这么简单。”
说罢,她利落调转方向,领着一队人马快速而有序地离开。
从沈霁临的视线看去,那裴景承似乎十分关心她,两人距离挨得极近。
他听不到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,也本该为这一箭而产生恨意,可是如今居然更加恨的是那位少年将军。
光看他的状态,也能感受到裴景承和郑晚瑶亲昵无间。
沈霁临捂着伤口的手,不由紧紧攥住,婚服华贵的面料被殷红血液染出一圈深色。
疼痛在此刻似乎都被忽略了。
郑晚瑶身边的男人还真是一个接一个,这很符合她的脾性。
刻薄寡恩,冷血无情。
但沈霁临的渴念却愈发不受控制。
——为什么偏偏不能是他?
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思,那些在寻常贵族小姐身上百试百灵的手段,一到郑晚瑶面前就全部失效。
她就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,怎么也捂不热。
再抬眼,他的双目已然泛着不正常的猩红。
聂离看得忧心,一面用布料简单包扎止血,一面低低道:“陛下,气急攻心易伤身,还请息怒!”
眼下,郑晚瑶等人的背影,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,月色下,沈霁临眼角眉梢笼罩着沉沉的戾气。
“回宫。”
“是。”聂离能察觉得到,他此时很不对劲,却又无法细说,只得先听从命令原路返回。
皇宫大内,文武百官都被扣在常朝殿里,不许随意出入。
已经是人人自危。
沈霁临回来时,群臣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希冀,若自家陛下捉住了那放火的逆贼,事情不说有转机,他的怒气总能消散些许。
然而,沈霁临的身后全是自己人,甚至肩上还受了伤。
有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,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沈霁临端坐主位,被传来治伤的太医也是战战兢兢,偌大的殿内,竟连一声呼吸也不闻。
无他,只因沈霁临此刻的面色太吓人了。
他眼神晦暗,不知在想些什么,地面虽然已被宫人简单收拾过,但杀人后的血腥气依旧萦绕不散,焚香也不能盖住。
直到最后一层纱布包裹完毕,他才冷冷道:“全力追击齐国,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。”
此话一出,无人不惊。
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他是突然疯了吗?
燕国本就势弱,靠着那五万的鬼师甲兵才强撑了一阵子,可那也是杯水车薪,不能长久。
粮仓都被烧了,此时再大举进犯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满座皆惊诧不已,却没一个人敢有异议。
大殿中心,苏家父女凄惨的死状还历历在目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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