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被人挂念的郑晚瑶，此时正在宫外。
月白风清，夜凉如水。
僻远的河岸边，她屈膝而坐，将一盏盏写着名笺的花灯放入河流之中。
水流上灯火点点。
郑国有个习俗，传说花灯可以带去在世之人的思念，安抚孤独的亡魂，如今战事落定后，郑晚瑶便一直记挂着这事。
她要将海晏河清之事，写在了河灯上告慰英灵。
父王、母妃、还有死去的将士与百姓。
陌上灯盏，终究照亮亡魂归乡之途。
这里荒无人烟，远离皇宫，她也很难被打扰。
做完这些，郑晚瑶回过身坐在草地上，朝漆黑处说了句。
“卫渊。”
身量清俊的男子自黑暗中出现，欠身行礼。
“属下在。”
依旧是清冷寻常的语调，却能叫人感到安宁。
“陪我坐下，不用拘束，只是随意聊聊而已。”郑晚瑶拿过酒壶，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，眉眼弯弯笑了笑：“说起来，这些漂亮的河灯，还是当年你教我做的。”
卫渊缓缓落座，只见河灯精致小巧，他一向青隽的眼眸也微微弯起。
“陛下手巧，河灯做得很漂亮，早已远远胜过属下。”
说话间有冷风渐起，他照例褪下漆黑外衫，递给郑晚瑶。
“晚间容易风寒，属下冒犯。”
即便曾经亲昵过，也升过职位，但他依旧只认为自己是郑晚瑶的暗卫。
所以动作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分寸。
“行，不过喝了酒就不冷了，你也可以试试。”
郑晚瑶随手接过衣裳披着，她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消失带来的副作用，身体确实有些畏寒，但也没什么大碍。
漆黑外衫披上后，并没有血腥味，反倒是沾染了一股淡淡冷香。
如同月光，清冷但柔和。
让人不自觉便觉得放松。
“这是母妃从前酿的酒，很好喝。”
郑晚瑶喝了口酒，随后将酒壶递过去给他。
“往日我一直没舍得喝，就是为了等今日。”
从前她便想过，唯独只有天下太平的时候才配开这坛子好酒。
“……多谢陛下。”
卫渊迟钝了下，很快便接过酒壶时，只是指尖有些微微紧攥着。
这原本是郑晚瑶喝过的，于她而言或许是随手递过来，并不在意。
但是对于卫渊来说，即便表面上的神情再毫无波澜，耳后却也有些发热。
这算不算和主上交吻？
索性夜色很深，看不出他耳朵上的端倪。
卫渊低垂着眼睫抿了口。
烈酒浓香醇厚，回味绵长。
而他胸腔里的心脏，也像是被浸染透了，鼓点般跳得很快。
这上面有少女薄唇上的印记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明明他和少女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，可现在光是想想，似乎是间接跟对方交吻般，便令他四肢百骸都发烫。
……不行。
他克制着病态的情绪，嗓音低沉继续道：“确实是难得的好酒……先皇后手艺过人。”
郑晚瑶没察觉到他在想些什么，只是莞尔一笑：“那当然，母妃做什么都厉害。”
如今她已是女帝，做到了几代帝王都没能完成的事情。
她看上去什么都有了，可有些人却再也不会回不来了。
卫渊微愣，能从她带着笑意的眼底，瞧出几分淡淡的伤感之意。
“先皇后若是在，也必定会为陛下自豪。”
郑晚瑶知晓他有心宽慰，笑了笑道：“我记得，以前你可是很少沾酒，说什么喝酒误事，乱人心性，可是现在，你的酒量也上来了。”
卫渊闻言，用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瞧着她，犹如天上的星子。
“原本的确不喜饮酒，不过陛下喜欢，所以属下愿意作陪。”
“那正好陪我多喝点，不然浪费了可惜。”
……
清风明月，银河倒挂。
两人随意聊着过往，到最后郑晚瑶不知不觉便阖上眼，靠在卫渊肩头睡下。
而卫渊并没有推开少女，也不曾动作半分。
如今万籁俱寂，安和宁静，美好得仿佛一幅画卷。
所以他不会妄动，只觉得叫人无比贪恋。
“陛下。”卫渊嗓音很低地唤了这两个字。
如今的郑晚瑶并非是他一个人的主子，而是千千万万的女帝，所以能有如今这样的时刻，已经不敢奢求别的东西。
他想起昔年在山洞中满身血污的时候，少女喘息着朝他伸出手：“起来啊卫渊。”
于是两人一步一个脚印逃出生天，又走到如今的地位。
卫渊漆黑眼眸里，倒映着盏盏河灯。
身陷黄泉，骨肉为泥。
他只为郑晚瑶献上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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