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人暗甲覆面,此刻浑身鲜血淋漓。
“我等奉公主之令暗查崔仪,熟料此人就藏在城西酒馆中,卫渊大人率人暗中包抄,结果那崔仪却如有神助,他竟提前埋伏好让我们中计!”
陈珂是卫渊手底下的人,他已精疲力竭,每说一句话便血流不止,哪怕公主府的御医赶来,此刻也回天乏术。
他只拼死将消息带回去。
“十二个兄弟尽数……尽数死在城西。”暗卫口出吐出一大口血道:“金吾卫有内奸……卫渊大人生……生死未卜。”
他从怀中掏出染血的纸递给郑晚瑶,上面正是崔仪此次要暗杀的名单。
黑衣人说完这些后便彻底没了气息,他身上刀伤狠厉,最凶险的那道直接劈开腰间骨头,本就该血流而亡的人,能撑到现在已然是回光返照。
郑晚瑶甚至都没来得及与他说上一句话。
她愣怔地攥着那张血迹斑驳的羊皮纸,这是卫渊他们用命换来的名单,但见上面不仅有数位朝中重臣,甚至还有她自己的名字!
刹那间,前世今生串联在一起。
难怪从前时间循环里,许多忠心老臣都背刺郑国,原来他们的把柄和软肋从这时候起就已经在被人捏在手里。
郑晚瑶来不及细想究竟是不是齐轩公所为,但她知道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,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崔仪那样简单。
“来人,备车!”
郑晚瑶一边命人将陈珂的尸体安葬,一边马不停蹄赶往皇宫。
若名单上写的东西是真,那么从今夜开始,无数朝臣妻儿亲眷都要遭殃!
最重要的是,她必须得立刻让父皇抽调金吾卫去救卫渊,但这深更露重,别说是车辇了,就算是有人那也根本来不及!
郑晚瑶干脆利落攥起缰绳上马,近乎快马加鞭从公主府直奔咸阳宫。
同一时间,城隍庙外。
轰隆雷声撕裂天际,银白闪电宛若长龙。
“你倒真是郑国的一条好狗,追着我咬了这么久也不肯松嘴。”
崔仪说这话近乎咬牙切齿,他撕开袖子随意包扎了下右臂剑伤,然后又极快地侧身翻转那人猛不丁袭来的一剑。
若非他躲得快,恐怕方才就要被砍下胳膊。
崔仪从未遇到过这般难缠之人,他向来以独门暗器为绝招,在酒馆时便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,甚至还特意派了十余人围住他们。
唯一的漏网之鱼便是这青铜面具男,他并未答话,一双寒眸冰冷如雪。
“这样吧,彼此各退一步怎么样?”崔仪舔了舔唇边的血:“你中了我的万骨枯,而我同样重伤力竭,不如咱们先回去养伤,择日再一较高低。”
他讽刺道:“毕竟若是真死了,还怎么为主人卖命?”
闪电划过,照亮那张恶鬼般的青铜面具。
卫渊置之不理,手中冷剑若长虹贯日,速度极快攻了过去。
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肉,先前被暗器射入腹部剑颈,哪怕敷了药此刻也流出红黑色的血,最恐怖的是每一寸骨头都仿佛正被人碾碎。
那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万骨枯。
“铿锵”一声,长剑与弯刀擦身而过。
寒光凛冽,剑刃上露出一双冷血的眼睛。
卫渊这一剑用的极为刁钻,甚至不是他惯用的招式。
崔仪哪怕退得再快也被这剑气伤到肺腑,猛然一口鲜血吐出来。
“你……你究竟是谁?”
崔仪从这剑招里看见了熟悉的影子,他一时间心惊肉跳,可四周寂静无声,很明显对方根本不会回答他的话。
他本就不擅长近身作战,如今被这人逼到这份上,实在是惊悚。
但此刻来不及细想,因为那青铜面具此刻已经再度近身,这股不要命的态度,就像是要在这半个时辰内与他同归于尽!
“你这个疯子!”
崔仪破口大骂,随后便兵行险招,这回不仅没有跟人拉开距离,反而拼了命提高速度,两人像是即将相撞的鸟雀在空中追逐。
长剑迎来的同时,崔仪袖中短刀尽数飞出。
这是他强弩之末最后底牌。
噗嗤——
接连不断的飞刀迎面而来,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完全躲闪不开。
崔仪大笑连连:“去死吧!”
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,甚至相当惊惧地看向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。
因为卫渊根本就没想过躲,他迎着刀刃将手中长剑翻转刺入。
“我竟不知,乌鹰榜里还有你这般下三滥的刺客。”
男人分明面无血色,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莫名感到危险。
崔仪呆愣愣低头,眼睁睁看着心脏被长剑捅穿,而当听见男人说那句话时,他更是感到了一股熟悉与久违的恐惧,他抬头微微瞪大了眼睛。
不,不可能是他。
那赫赫有名的乌鹰榜第一刺客,早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!
可是崔仪还是下意识盯着男人的眼睛,那人戴着恶鬼般的青铜面具,正步步紧逼而来,手中长剑挽出熟悉的招式将他头颅斩落。
他还未反应过来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半个身体跪在地上,他听见那人说:
“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便立下过规矩,不可下三滥,不可为齐国卖命,不可为妇孺无情。”
崔仪的头已经滚落在地,可他却还能听见那人在说话。
“否则我便会亲手来杀你。”
他掉落在地的头颅,此刻死死瞪大了眼睛。
……是他。
真的是他!
崔仪很想说话,可最后,他那双眼睛只是流下血泪。
没人知道崔仪死前在想什么。
而卫渊此刻遍体鳞伤,背后皮肉翻滚,他拔出胸前插入的五把飞刀,其中一柄无比精准射入心脏,但却被硬物阻挡并没有直击要害。
他每拔出一柄利刃,浑身上下的血都好似要流尽。
直至最后将胸前护心镜拿出,卫渊看见上面被飞刀砸中的凹面,若是没有护心镜,他早该死在这里。
但现在也没什么差别了,他想。
“原来这便是万骨枯。”
卫渊倒在地上,每一寸骨头都仿佛被碾碎挤压,暗红鲜血从双耳鼻腔里溢出,就连皮肉都在被毒药腐蚀,他咬紧牙关,拼命忍耐着剜心断腿般的疼痛。
他痛到看不清低悬夜幕,听不见阴风厉厉,只能感受到万箭穿心之痛。
若有生不如死之境,便是如他这般。
意识恍惚中,他想起自数年前被郑晚瑶所救后,便成了少女忠心耿耿的爪牙与鹰犬,如今这般完成任务而死,便是他这般暗卫最后的归宿。
这是卫渊一开始便知道的。
所以他时时告诫自己,应当将锋利犬牙对准恶人,而不是渴望主人会伸手抚摸一条狗的头。
但现在,濒死之际,他却总是想起郑晚瑶的眼睛。
也许是死前幻觉,电闪雷鸣之时,卫渊听见有人策马而来。
细细密密的雨滴开始砸落,分明冷到刺骨,可他却在视野模糊的血雾之中,看见那少女提剑纵马,红裙烈烈如日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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