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霁临垂下眼眸,他手中攥着的那块墨石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,剧烈的疼痛之下他只能用手死死撑着桌子站稳。
他苍白着脸面对那块巨大的铜镜,然后缓缓解开腰带,于是外衫里衣层层堆叠到臂弯后,但见镜子里面的肌肤过分白皙。
沈霁临的身形虽然并不像齐墨翎那般高大威猛,然而他胸膛小腹也都是极为流畅的薄肌线条,指是此刻却显得尤为骇人。
但见那肚子比之从前又涨大了几分。
墨石砸在上面的时候,留下来了许多触目惊心的痕迹,沈霁临手指摁在那淤青带紫的地方,于是瞬间就痛到额头冷汗淋漓。
肌肤都已经青一片紫一片,可是腹部却丝毫没有小产的迹象,甚至还相当有生命力地跳动着,像是在挣扎求生。
“咚咚咚——”
沈霁临胸膛起伏喘息着,很快他就发现那所谓的心跳声并不是幻觉。
他看向那面铜镜的时候,死死攥着桌角的手指都开始泛白,而眼眸也逐渐染上猩红。
外衫和里衣轻而易举被撕扯开,他脸色阴鸷像是非要寻求答案一般盯着腹部,于是一下又一下的胎动在此时愈发明显。
有哪个胎儿会在不足一个月的时候闹出来这样的动静,被灌了红花汤也毫无反应,甚至在他动手后,还一反常态涨大了些。
“怎么可能。”
沈霁临抬起头看向镜子,他那双漆黑眼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阴沉过。
原本就瘦削的身形腹部微微隆起之后,就显得愈发诡异,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胎儿的影响,以至于他即便冷着脸想要动手,在镜子里面的那个他,却显得相当羸弱。
如果是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感到惊悚,可是沈霁临却看起来平静过了头。
他起先是灌了堕胎药,后面又用了墨石亲手砸在肚子上,以至于淤青难消,浑身上下的汗水都浸透了衣衫,看上去像是被人折磨过。
这根本就不是正常孕肚。
沈霁临痛到最后连桌案都已经扶不稳,后半夜只能半跪在地上苟延残喘。
他闭上眼眸像是在做决定,紧接着就毫不犹豫抽出了旁边的匕首。
“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东西,都注定要死在我手里。”沈霁临再也没了往日的温润无害,此刻阴恻恻说话的时候无比冰冷。
铜镜里的腹部如今已经淤青带紫,他甚至已经痛到没有半分力气在挣扎着爬起来。
他很清楚不管究竟是不是怪物,打从孕育的那一刻起,这孩子根本就不被任何人期待,出生以后也只会是累赘。
在这一刻,他脑海中浮现出来许多往事,有母妃惨死的时候要他一起下地狱,也有流离失所在郑国的时候,他被逼着一口口咽下嬷嬷的肉,甚至还有那些说不清的冤魂影子,像是心魔般在他耳边反复诉说。
“杀了它。”
燕国皇室都是疯子,沈霁临不知道是自己是不是,但他在这种头痛欲裂的时候,却麻木地伸出手握住刀柄——
于是锋利尖锐的刀刃轻轻松松就刺破了肚皮,开始流淌出鲜红血迹。
可也就是同一时间,沈霁临看见腹部又开始挣扎蠕动,只是这回却十分清晰地显露出一个脚印,连他的巴掌大都没有。
这样瘦弱又废物的胎儿,甚至只能躲藏在他肚子里,可是如今却在挣扎求生。
连带着他甚至能感受到它的心跳。
这是郑晚瑶与他的孩子。
也是他头一次肚子里孕育的生命。
沈霁临本应该干脆利落动手,否则怀胎十月只会极大程度拖累他,就算是孩子平安出生,对他来说也没有半分好处。
只有尽早杀了这怪物,他才能轻松。
可是当看见那很像是脚印的胎动痕迹出现在腹部,甚至还能感受到那微弱却有力的心跳时,沈霁临手指却在下意识紧绷着。
他垂眸的时候没有任何喜怒哀乐,那双眼睛也像深渊一般幽深,可是眼尾却有透明的液体滑落。
沈霁临怔了怔。
“……这是眼泪吗?”
沈霁临看向掌心里的水渍。
这样软弱又无力的东西,在烛火映照之下却像是日光一般刺眼,也让人头一回感到古怪。
沈霁临不管是被折磨到何种境地,都从来没掉过眼泪,可是现在他居然会为了一个怪胎掉泪,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可他却抬手将那冰凉无用的泪水覆在唇上,无意识伸出唇舔了舔。
是咸的。
不知道为什么又很苦。
他向来都嘲讽只有软弱无能的废物才会掉下眼泪,可是如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“哈。”
沈霁临很短促地笑了声。
他笑着笑着就仰躺在地上,像个疯子一样毫无形象。
锋利无比的匕首也被丢到一旁,上面沾染的血液淌到地上,浸湿了那些被撕碎的画纸。
沈霁临不光对别人心狠手辣,对自己同样也够狠,可这是唯一一次失手。
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那滴眼泪算什么。
别开玩笑了。
像他这种手中沾满鲜血的怪物怎么可能会生下孩子。
沈霁临手指攥着地上那些散落的纸片,他微微侧头看了眼,上面画的是一小片衣角,火红如石榴裙的颜色相当艳丽。
跟他身上粘稠的血也很像。
“小怪物,你真可怜啊。”
他右手覆盖在肚子上喃喃自语,嗓音里带着讥讽。
“谁都不会要你。”
沈霁临唇色苍白眼尾泛红,整个人都忽然不可自抑地蜷曲着身体笑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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