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舌肆意蔓延,直烧得夜幕都映出一片绯红,势要吞没万物一般肆虐。
“来人,淑芳殿走水了,快来人!”
“救命……救命!!!”
宫人们惊得四下逃窜。
哭喊、求救、还有绝望的惨叫声混杂一处,直震得人心颤。
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,郑晚瑶并不意外,只是嘲讽道:“果不其然。”
意料之中,确实就是冲着她来的。
但是对方很明显偷鸡不成反蚀把米。
临走前她特地叮嘱过仆从们今夜凶险,他们无不枕戈旦待,所以手下人的安危她倒不担心,这把火,烧伤得几乎都是齐国皇宫的侍女太监。
看着猩红的火舌翻腾,齐墨翎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,他眼眸晦暗不明,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折子戏。
寂寂深宫之中,无论前朝后院,为了争权人人都不择手段地往上爬。
类似的事,打他记事起就不知有多少件了。
“齐栎此人,本王再了解不过,从前齐轩公给了什么好东西,他便会想方设法地夺走,明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温和宽厚的模样。”
齐墨翎嗓音带着冷意。
“这般两面三刀之人防不胜防,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。”
郑晚瑶正在将他伤口上的最后一圈布条缠好。
她在伤处打了个紧实的结压迫止血,确认包扎有效后,她才看向齐墨翎。
“我这个人向来有仇必报,绝不可能让人陷害后,灰溜溜地逃回去。”
郑晚瑶的面容很冷,一双眼宛如深渊,让人看不到底。
“总要报复回来才行。”
齐墨翎倒是不觉得意外,只是散漫道:“……那你眼下打算怎么做?”
“淑芳殿那边不用担心,自有我的侍卫打点,眼下走水人人自危,无暇顾及其他,正是救人的好时候。”郑晚瑶眼眸微眯:“他既然喜欢放火,我就让这场火烧得再大一些。”
齐墨翎静静瞧了她片刻,忽而撇开视线嗤笑一声。
人人都说他是疯狗,却没人知道郑晚瑶狠绝起来与他不分上下。
“听起来有些意思,不过这种好事,当然少不了本王。”
郑晚瑶问:“你的伤……?”
虽没有刺到要害处,但终归有些深度。
齐墨翎靠在石块上:“你不是已经包扎过了?这点小伤,还奈何不了本王。”
视线一转,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左肩。
郑晚瑶包扎得很仔细,将伤口全部裹住,疼痛之意也少了些,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少女指尖柔软的触觉,以及靠近时那一阵若有似无的清淡香气。
他心里那股烦躁之意都被压制了下去。
“行。”郑晚瑶也没推脱。
多个帮手也是好事,见他无碍,郑晚瑶便点头应了下来。
齐墨翎抑住胸口那阵血液沸腾翻涌的烧灼感,提上长剑,与郑晚瑶比肩而行。
两道矫捷的身影,很快湮没于浓沉夜色之中。
淑芳殿内一片狼藉,加之秋蕊和卫渊十分默契地配合掩护,人人都忙着救火逃命,根本没人想到郑晚瑶早已不在此处,甚至还去劫狱了。
有齐墨翎的引领,两人抄了近道,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来到地牢。
门口,一名昏昏欲睡的狱卒倚着门框哈欠连天,断断续续地会着周公。
原本他都梦见自己被皇帝提拔成了当朝红人,就要娶美娇娘了,只听“哒”的一声,美梦戛然而止。
他骤然醒转,四下找寻,只在前方发现一个石头。
“奇怪,好端端哪里掉下来的石头……”
话音未落,左边房檐上倏忽闪过一道高大的黑影,惊得他浑身一激灵,彻底清醒了过来。
“什……什么人?!有刺客……有刺客!”
他摁着佩剑,连忙追赶上去。
眼看齐墨翎将守门人引到了远处,郑晚瑶立时从草丛中出,悄无声息潜入地牢。
她凝神屏息,步履轻盈。
只见地牢阴暗潮湿,墙上血迹斑斑,还有一股子发霉的腥味,处处都昭示着这里是人间炼狱。
穿过幽暗的长廊,尽头拐角处视线终于开阔了起来。
前头平地上摆着一张小桌并几个板凳,一个服色比狱卒看着更为高级的男子正端着杯盏痛饮。
这应当就是监管了。
多亏了他的玩忽职守,才让郑晚瑶找到机会。
她调动周身内息,一步步无声靠近,蓄力、劈手……
一掌将监管打晕过去!
郑晚瑶拽下他腰间的一大串钥匙,继续往前探查。
牢笼成两列排开,几乎每间都关着囚犯。
男女老少皆有,唯一的相同点,都被折磨得半死不活,几乎没有了人形。
郑晚瑶的心不由沉到谷底。
越往里走光束便越昏暗,她也无法点灯,只得愈加小心的摸索,总算在又一个穿道后头,听见了狱卒厉声逼问的声音。
“说!到底是谁派你来齐国探查消息的!”
循着声音望去,那里果然关着十五!
他被绑在刑架之上,白色的囚服已然被鲜血染透,雪一般的长发此时散乱如杂草一般,洁白的颜色更衬得身上伤口触目惊心。
“别装死,给老子说话!”
狱卒又是一记响亮的鞭子抽下去,本就溃烂的伤口顿时血肉模糊。
十五痛得浑身颤抖,额上冷汗不止,却还是死死咬着牙关。
“无……无可奉告。”
“看不出来,你长得瘦瘦小小,倒是个有血性的。”狱卒讥诮一笑,上下扫量了他一通,忽而调转了语气:“本官就欣赏你这样有骨气的,只要你愿意供出幕后主使让我交差,我可以向陛下求个恩典。”
“不仅放你一条活路,还有锦衣玉食,香车宝马款待,怎么样?”
可少年人却笑了起来。
“不。”
他抬起绿色的眼眸,透过蓬乱的额发盯着狱卒。
身躯被折磨到极致之后,痛意对他来说甚至有些麻痹,早已不足为惧。
这个笑看得狱卒心中十分不快。
“你居然还敢笑?……你笑什么!”
“我笑你一生为人走狗,不知何为忠心二字。”
十五嗓音很轻很缓。
他陡然从锥心刺骨的痛意中剖出一股勇气,仿佛死亡也成了寻常事。
“有本事你就杀了我,即便今日尸骨无存,我也不会说半个字。”
郑晚瑶只觉得心脏好似被人攥住。
少年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。
往日十五最是温顺乖巧,但是在生死之际,却比谁都有胆量。
“你……你个不识好歹的贱种!”
那头狱卒软硬兼施皆无用,不由恼羞成怒,一把拿过烧红的铁烙子,就要往他已然血肉模糊的胸口伸去。
十五深深闭眼垂了下颔,以为自己必死无疑。
不过,能为主人而死,这一生也算值得。
谁料下一刻,预料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并没有传来。
火钳子反而“噗通”一声落地。
狱卒不可置信地捂着被刀尖穿透的脖颈,一句话也说不出,僵着身子直愣愣倒了下去。
十五愣愣抬头,只见火光中少女手染鲜血,一步步朝他走来。
那是他日思夜想很久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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