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正平飞机落地新加坡是隔日八点。
他来之前,国内没有梁朝肃踪迹,莫实甫再三查探,新加坡也没有。
梁正平又特意咨询过医生。
香江那位为梁朝肃取子弹的外科高手,异样坚定,“贯穿致命伤,提前下地,后果不可估量。”
梁朝肃这回强行飞欧洲,再加吐血昏迷,至今清醒与否,都尚未可知。
一时行踪不定,梁正平也不太忌惮了,反倒觉得是个大好时机。
进入莫家是九点。
莫实甫刚收拾好仪容,从二楼下来迎接。
“正平,托你的福,今日要见你,昨晚我竟然能站起来走路了。”
梁正平冷冷淡淡,毫不惊讶,脸上也没有被人出卖,丢进先机的怨愤。
莫实甫心头一坠,请他坐下。
“我知道我如何解释,你都不会信。”
梁正平眼神有一股讥讽的阴森,他先前几次是联系,莫实甫都不同意见面,只会含糊推诿。
如今婉转主动,是时局变换,有事求他。
梁正平语调平淡,平淡的全是拒绝,“你不若直接坦白,给了他什么东西。”
“那份没有签名的文书。”
梁正平起身就走。
他当初急于回国,未曾想梁朝肃会轻易答应,和莫士诚交换的东西,是多年前指挥周大志毁坏政府项目,恶意栽赃对手的批款资料。
先期金额少,字里行间能推敲出他,但没有签名实证,只有最后一笔,要走银行贷款的底单,必须有他签名。
那天梁朝肃威胁,他就有推测。梁朝肃手里若攥着签名那份,直接交上去,当天他就立案拘捕。
没必要你退我退,打个平手。
如今确定了把柄,他机会很大。
“正平,留步。”
梁正平置若罔闻。
“你儿子的意图,难道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?”
梁正平身形顿在门口,“什么意思?”
莫实甫扬手,管家拨出电话。
一个胆怯气虚的青年声音,“莫先生好,我现在直接讲吗?”
“讲吧,告诉我这位朋友,在机场员工休息室他儿子的原话。”
梁正平目光犀利扫回来,黑森森的。
管家手一抖,外放音量到顶。
莫实甫必然提前教过,青年叙述条理分明,简明扼要。
梁正平听到毁了梁家,便当场沉了脸,再到“房倒屋塌”,“父亲罪证”“梁氏一网打尽”。额角脖颈的青筋几乎冲出皮肉,如同四九寒天,一大盆冷水当头浇下,又跟着数根铁棒,砸得他怒不可遏,摇摇欲坠。
莫实甫吩咐女佣,搀扶他回来。
“你如今明白,林娴姿为何在梁朝肃去了欧洲后,态度却不强不硬,连带对你也松了劲?”
梁正平坐不端直,半死不活倚着沙发,煞气阴重。
“你们早就知道?”
莫实甫但笑不语。
“他是真疯了,孽子——”
“其实这点,我倒羡慕你,不怕儿性凶如虎,狠如狼,只怕才疏贪大,一肚子阴谋耍狠,还要年迈老夫搭救。”
“莫士诚至少知道女人至贱,不如粃糠。”
“万贯家财如粪土,权名利禄不在意。你儿子未必是为女人昏头,他自身能力太强,年少就横扫披靡,又有国外资产。毁了梁氏,也不过是回到四年前。”
梁正平闭上眼。
狠狠吸口气,强行冷静。
好半晌,他开口,格外嘶哑,“你想怎么做。”
莫实甫明白,合作成了。
“你回国立他的案。”
“刺激了他,拉我同归于尽。”
“我麾下律师团队专门研究过华夏法案,那张文书若没其他证据,仅能立案,不足拘捕。至于国内上层,我相信,你知晓他们心思,拖得住时间。”
梁正平眯起眼,“什么时间?”
“我处理家事的时间,至多一个半个月。这期间,梁朝肃必须回国受审,拘留,起诉,宣判,每个环节不能出错,以防他妨碍我。”
梁正平,“他进去了,上面下一个就收拾我。”
“香江那个潜逃多年的持枪绑匪,你应该有听闻。士诚在渡人出境这方面很有经验,你把梁朝肃送进去,国内清算你之前,士诚会帮你改名换姓,逍遥国外。”
梁正平没什么表情。
“不信我?”莫实甫拉开茶几抽屉,递出一份文件,“莫氏集团百分之七的股份,再加我名下独立的商超品牌,还有梁朝肃的海外资产,我出人帮你探底。”
梁正平仔细翻阅。
莫实甫是当真舍出血本。
“我还知道你曾经有参政的意向,虽然改头换面,终生不得本名,但也是新开始,去个小国家,说不定一个州的州长皇帝,才是你命中的辉煌。”
“至于你夫人,她怀有孩子,你回国后,可以先送她出来。来新加坡,我允若她不掉一根头发,你不信我,全世界你随意。”
“念慈去哪,由她选。”梁正平合上文件,思索了一会儿,“这合同我要等专人看过,在此之前,先查清梁朝肃行踪。”
莫实甫点头,“当然。他忽然隐藏踪迹,本就是异动的征兆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三日后,法国石头镇郊外。
梁朝肃清醒的时候,正是黄昏,正对床侧的窗户紧闭,窗帘却拉开。
漫天的橘色霞光,照在窗外起伏不休的小丘陵上,六月的薰衣草田刚刚开花,颜色接近灰紫,并非最佳观赏期。
他侧头静忘。
萧达进来,看见他眼睛,惊了一跳,急匆匆呼叫医生。
外面霎时间兵荒马乱,六七个白大褂检查完,苏成怀守在他床头。
梁朝肃张嘴,声音艰涩,虚弱不继,哑的厉害,“国内有变故?”
苏成怀立得笔直,“没有,那日您机场昏迷凶险,医生一度下达病危知情同意书,萧达字签到不报希望。我私自离岗,从国内飞来。”
他以前负责过梁朝肃海外资产的个别项目,人脉资源比做生活助理的萧达广。
出发前联系了梅奥诊所,落地后直接转院,在梁朝肃两年前置办的普罗旺斯郊区庄园,组建了私人医疗团。
“我父亲去了新加坡?”
苏成怀一顿,梁朝肃胸有城府,有多智慧机敏,他是了解的。
清醒后,局势如何变,超不脱人性,梁正平只要性格不改,就逃不出他推算。
“医生刚才千叮万嘱,您务必少思静养。”
梁朝肃望他。
他躺着,苏成怀站着,他情形危重,苍白支离,苏成怀身体健康,气势却弱他一大截。
苏成怀垂头,分明无波无澜的目光,却将他的心虚,一压再压。
好在,梁朝肃很少长时间注视他人,目光转移向窗外。
“我静养,让你们都中年失业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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