昌南府。
自余九思初到昌南府,已过去月余。
街巷中行人渐多,那根紧绷在百姓心中的弦,总算是松下来些许。
府城正街,余九思骑马穿行而过,百姓们的目光几乎是黏在了他身上,一路目送,直至看不见他身影。
“那为首的,是余将军吧!这般年轻便当上了将军,果真厉害!”
“是余将军没错!当初他初来府城时,被那狗官拦着不让进,那时我就在城内!你们是没瞧见,余将军单手挽剑花的模样有多俊逸!”
“话说那时还有人在门口起哄,不让余将军进来呢,不知那些人如今有没有脸吃余将军发下来的粮食!”
“......”
风声自余九思两颊呼啸而过,周遭百姓渐少,他缓缓放慢了速度。
片刻后丙领队跟了上来,两匹马贴近后,称赞道:“郎将骑术也是一绝,分明是同一批选出来的马儿,但在郎将身下,就是不一样!”
“少拍马屁。”余九思牵着马缰,目视前方道:“把该禀的禀了,还有活儿给你。”
丙领队才不会嫌活多,若真要细说,这些活都是他立功的机会、升官的路子,还是郎将给他铺好的路子!
“禀郎将,各地送来的粮食,已悉数记录在册,也依您的吩咐,给周边受灾州府送了过去。”
“那些州府的状况皆比昌南府好些,有些只是轻微受灾,绝大部分县城仍可自给,所以属下便按照您的意思,只给受灾最严重的县村送了粮食。”
除却昌南府,上报遭了洪灾的州府共计四个,若不是昌南府生疫,余九思也该亲自去一趟的。
“河道呢?”余九思问:“赈灾粮有限,无法支撑整个冬日,咱们不能带着百姓坐吃山空。”
东部地区的冬日不算长,各种农作物也能比其他地区更早下地,所以只要熬过这个冬日,待来年开春,昌南府及周边百姓便都能自给自足了。
“已能通商了。”丙领队挑着要紧的回答:“往先禄州府的河道堵塞最为严重,约莫是姓宁的下狱,禄州知府也有些怕您,属下去时,他已组织好人手在疏通河道了。”
他说完低声补了一句:“您是不知,如今您在这几个知府眼中就是活判官,他们都生怕你将判官笔伸到各自州府去。”
余九思抬起拉着马缰的手,上面干裂遍布,沟壑丛生。
武将的手,自是称不上好看。
他轻笑一声:“本将这手,可不像拿笔的手。他们不知,这‘判官’另有其人。”
且那判官判的,也不是是非黑白、公正曲直。
另有其人?
丙领队挠了挠脑袋,识相地没有多问,只是说:“郎将有何事吩咐属下?”
“去沿途放出消息。”余九思的声音混在哒哒的马蹄声中:“就说以昌南府为首的几个州府,需要大量粮种,来者不拒。”
“来者不拒?”丙领队闻言一愣,迟疑问道:“郎将,属下之前便探得消息,柳阳府高产稻种横空出世,故而使得今年粮种本就价低,不少粮商售卖无门。若咱们放出消息......”
那那些粮商,不都上赶着来卖粮种了!
余九思轻笑一声,问他:“你觉得如今的昌南府,会嫌粮种多吗?”
丙领队想到了那些早就被吃掉的稻种。
可以说如今的昌南府,九成以上的百姓家中都无粮种,来年开春种啥都不知道!
余九思又说:“本将口中粮种,不止稻种、米种。稻米需四五月才能下地,百姓们可等不了那么久。咱们要的,是二三月便能下地的菜种、豆种。”
丙领队了然点头。
亏他家中还是种地为生的,遇事还没郎将这个公子哥看得透彻!
他心中了然,推测问道:“那您是要用搜出来的赃银,给百姓买粮种?”
余九思想着那一大笔银子,终是摇了摇头:“那些银钱,本将无权处置。所以本将才让你沿途放消息,粮种本就经得起放,多来些客商,将价格压下去,才是重中之重。”
若非上头还有一个卢巡抚虎视眈眈,他说不定当真会动那笔银子。
可如今他的言行举止,说不定都会落在对方眼中。
那么一大笔银子,最好的办法是交由陛下处置,以免被对方抓住小辫。
这次丙领队是彻底懂了,他拍了拍胸脯,拍得盔甲铛铛作响:“郎将放心。这消息......是府衙放出去的,却又不是府衙放的,这其中张弛,属下心中有数。”
“孺子可教。”余九思投给他一个赏识的眼神,“客商粮种滞销,来这边售卖虽价低,好在量大。也不至于让他们做亏本买卖。”
丙领队闻言瘪了瘪嘴,偷偷嘀咕:“亏本又如何,也不看看那些奸商将百姓们害成什么样儿了!”
他最恨那些那些做生意的。唯利是图、自私自利又爱财如命,让他们吃点苦头又如何?
总之死不了!
余九思无奈摇了摇头。
这其中是非,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。
“总会有人找到官商与百姓之间的制衡之道的。”他看着远方,朝丙领队摆摆手,“去办吧。”
丙领队这才发现,自己跟了他一路,都不知道他准备去哪儿,忍不住问道:“那您呢?”
余九思微放马缰,“本将去寻薛迈。”
丙领队一听,活像炸了毛的野猫,咬牙切齿道:“那个叛徒!您还亲自去寻他!您若想见他,属下去唤他来见您便是。”
若非郎将敏锐,都不知道被那个叛徒害成什么样儿了!
余九思皱眉看向他,面上满是不赞同,“你也是从军之人,‘叛徒’之名有多严重,岂能不知?往后莫要胡说。”
丙领队被他训斥,立马收了冒寒光的利爪,只是委屈道:“属下只是觉得......他的手下是叛徒,他估摸着也好不到哪儿去。您此次见他要当心......要不还是属下陪您去吧?”
“尽是歪理!”余九思语气比方才还要严肃,“左右不过一会的功夫,那你便与本将一同前去,好好看看薛迈是否如你所想那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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