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方的八月末已经沾了点凉飕飕的意思了。
周燃熬好了姜汤,老路从外面探个头进来递上来一罐可乐。
“要不加点可乐熬,那玩意她未必爱喝,”老路说,“桃儿在家受凉了都是我妈给煮可乐姜汤喝的。”
周燃回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可乐,蓝罐百事,上面还带着水珠,一看就是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。
“首先谢谢你的好意,”周燃说,“其次,把你的好意收回去。”
他说:“谁家他妈热姜汤兑冰可乐啊。”
“事儿逼,”老路把可乐往灶台上一搁,“你煮煮他不就热了吗。”
他靠在灶台上看着周燃:“谁知道昨天吃完饭你俩去哪做贼了,二十度的天发烧,要不说你们都是人才呢。”
“你管呢。”
周燃端起碗就上了楼。
小二楼里一片昏暗,窗帘紧紧拉着,只能透进来一丝光亮。
夏眠窝在床上鼓成一团,就露了个脑袋出来。
周燃把姜汤搁在床头上,摸了摸夏眠的脑门,还是滚烫的。
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把夏眠的胳膊抬起来:“体温计夹好了吗?这次没掉吧。”
“没掉,”夏眠闷闷地说道,“我一直使着劲呢。”
周燃把体温计抽出来:“对,用劲儿,掰折它。”
他拿起来看了一眼,快烧到三十九度了。
“晚上吃完药再不退烧就去医院挂水吧。”周燃说。
夏眠爬起来摇了摇头,把身上的被子裹紧。
明明屋里不冷,但她就是感觉有风往骨子里钻,又冷又疼的。
“没事,”夏眠接过周燃递过来的碗,“平时就是个药罐子,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,我都习惯了。”
周燃拨开夏眠的手:“烫。”
他舀着汤勺拨了两下:“忍着把这喝完再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。”
屋里暗暗的,周燃坐在床边上一口一口喂着夏眠,她头发有些乱糟糟的,脸烧的发红。
周燃看了一会儿,突然问:“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?”
“像什么?”夏眠含糊地问。
周燃抿了下唇:“红脸的关公战长沙。”
夏眠也不喝了,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周燃。
俩人对视了好半天,周燃低下头。
“对不起。”
夏眠强忍着喝完了姜汤,脑袋往枕头上一砸,直愣愣的怪吓人,周燃“卧槽”了一声,连忙伸手去接。
“我他妈以为人都硬了。”
周燃吓出了一身冷汗,按着夏眠的脑袋说,“下次别这么吓哥了行吗?”
夏眠眯着个眼睛,呢喃着:“我就是困了。”
周燃把碗搁在一边:“那睡会?”
夏眠翻了个身,捏着周燃的手心按了按,轻声说了一句。
“你陪我说会话行吗?”
“行啊,”周燃听着夏眠这话语气也松了不少,“怎么不行啊。”
他回握住夏眠的手:“你燃哥别的不行,就是话头特别多。”
夏眠勾着嘴角笑了下,翻个身把脸埋起来。
周燃抬起她的下巴把脸拨出来,替她掖了掖被子。
“别闷着。”
“周燃,”夏眠轻声叫了一声,“你知道什么叫戒断反应吗?”
周燃说:“讲讲呗?这词太高档了,我大文盲一个。”
夏眠没忍住笑出来:“胡说,老路明明说你是学霸。”
“还学霸呢,”周燃笑着说,“我是他爸还差不多。”
夏眠笑了笑,轻轻拍打着周燃的手心。
其实她也说不太清楚,只是在刚才的那一瞬间,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词。
“我这人其实一直都挺没有追求的,没有什么梦想和愿望,也没有什么自己想要的,更没有朋友。”
夏眠突然开口静静地说着,她声音有些微微沙哑,周燃就那么听着。
“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一个人来夏城这件事挺奇妙的,能遇到你们,我好像快过习惯这样的日子了。”
没有什么大风大浪的跌宕起伏,就是平静的日子,每天打开门面对不同的客人,和朋友们一起吃饭、一起出去玩。
虽然平静,但这些一直以来都是她没有拥有过的。
尤其是遇见周燃。
这种感觉逐渐蔓延渗透,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要离开这里,回到她原本枯燥的生活,那没有周燃,没有庄仲,没有老路屁桃儿和水草她就……
周燃捏了捏她的手心:“伤感了呗?”
不用她多说,周燃就能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。
“你燃哥只是不在你身边了, 又不是死了,”周燃笑着说,“我说了,现在科技发达了,我们可以打电话可以发视频,如果你觉得难过了,你就拿出你的手机打我的电话。”
“你就说——,”周燃拿起手机作势放在耳边,模仿着夏眠的语气:喂,燃哥吗?有人欺负我。”
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:“嗖的一下,燃哥就到你身边了。”
夏眠看着周燃,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,趁着黑偷偷抹了一把眼泪。
“哭了?”周燃问。
夏眠埋着头,闷闷地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我能不知道吗?”周燃无奈地笑道,“你抹我手上了。”
他替夏眠擦了擦眼泪,指腹的细茧轻轻划过她的眼皮,又碰了碰她的睫毛。
“别难过。”
夏眠呜咽着,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。
“我不难过,”她说,“我就是牙疼。”
发烧导致的智齿发炎,疼起来比上次还要厉害,感觉牙床都是肿,顶着腮帮子的肉,疼的她想哭。
她说:“周燃,我牙疼。”‘
夏眠一边说一边哭。
周燃弯下身子连带着被子把她裹起来抱在怀里,轻轻拍着她的头,像是哄小孩入睡一样。
“好了,”他哄着,“不就是几千公里的距离吗?燃哥别的没有,就是时间多。”
“不一样的。”夏眠呜咽着。
不一样。
她想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见到周燃,想这样每天和周燃一起打打闹闹,想继续留在“缠”里……现在应该叫它“缠眠”。
想继续和这群朋友一起过这种平静的日子。
但这样的话,她没说出口。
夏眠说:“周燃,我牙好疼啊。”
周燃摸了摸她的脸颊,有一边已经肿了起来,看的他有些心疼。
“我去开些止疼药回来。”
夏眠拉住他:“陪我躺一会吧。”
周燃顿了一下,在静了几秒后翻身上床抱住了夏眠。
他从后面环住她,压着被子将她裹了个严实,手一下下地拍着被子。
“睡吧,睡吧。”
夏眠半眯着眼睛:“周燃,上次唱的儿歌你再给我唱一遍吧。”
周燃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夏眠问:“怎么了?”
周燃问:“你知道比盖着被子纯聊天更让人难受的是什么吗?”
夏眠顿了一下:“什么?”
“是盖着被子纯唱歌。”
唱的还他妈是儿歌。
周燃想笑。
他拍着被子,有些无奈,但还是唱给了夏眠听。
周燃的声音很好听,低沉中带了些磁性,有一点点的沙哑,听的夏眠耳朵痒痒的。
一直到耳边的声音停了, 夏眠才半梦半醒过来。
恍惚间,好像有股热风拂过,灼着她的耳根。
夏眠呆呆地看着窗帘里透出来的风,也不知道脑子清醒了没就开口。
“周燃,”她叫了一声,“我怎么感觉屋里有股热风在吹我耳朵啊。”
“风它个二大爷啊,”周燃懒散困倦地拖长了尾音,“那是你燃哥喘气儿呢。”
迷迷糊糊间他也睡着了,也不知道睡了多久。
周燃收紧了手臂,把夏眠圈的更用力了些,把脸埋进了她的后脖颈。
夏眠迷糊地眨了眨眼。
“那你能别喘气了吗?”
话一说出口,屋里一下安静了。
周燃也清醒了。
他愣了得有个几秒钟,突然气笑过来。
“我真服了。”
章节错误,点此报送,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,请耐心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