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荣亲手杀人了!
顾荣竟然亲手杀人了!
顾平徵惊骇不已。
尽管顾荣在三年前就曾下令杖杀竹葳院的仆人和小厮,手上沾染了数条人命,但这一切总归只是顾荣轻描淡写的一声令下。
而今,谈笑风生,取贼人性命。
顾平徵清醒的意识到,他依旧小觑了顾荣。
明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,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了。
顾平徵感到喉咙紧绷,仿佛被塞入了一块湿润的绢帕,使得呼吸变得异常困难,随时都可能窒息而终。
顾荣会放过他吗?
事到如今,他不敢再自欺欺人。
顾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。
“老爷。”车夫不知顾平徵心中的惊涛骇浪,继续道“马上到佛宁寺了。”
顾平徵皱眉,下意识伸手探向麻木的部位,暗忖,他身受重创,顾荣为人子女,难道不应该毫不犹豫下山寻医吗?
顾荣还真是半点儿面子情都不顾了。
“下山。”顾平徵当机立断道“访名医。”
再不走,他怕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命丧顾荣之手。
车夫颤颤巍巍解释“大小姐吩咐继续赶赴佛宁寺。”
“明言,每逢初一十五为荣夫人祈福诵经之举,绝不可中断。”
“又言,老爷近来牵挂怀念荣夫人至深,午夜梦回辗转反侧,必得给荣夫人供奉长命灯。”
“老爷,佛宁寺中,亦有僧人擅岐黄杏林之术。”
顾平徵有口难言,欲哭无泪。
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山鸡,心怀恐惧却无法逃脱那迫在眉睫的死亡命运。
“下山!”
“即刻下山!”
顾平徵斩钉截铁的重复。
“你是老夫的车夫,不是顾荣的车夫!”
车夫“老爷,佛宁寺到了。”
顾平徵闻言,眼前一阵阵发黑,寒意顿时袭遍全身。
惹不起,也躲不了。
“因何着急下山?”
顾平徵的目光所及之处,一只沾染着干涸血迹的手撩起了车帘,映入了他的眼帘,吓得他紧紧贴在车厢上,动弹不得。
顺着那染血的手指向上望去,看到的是顾荣那笑靥如花的面容。
然,更让顾平徵在意和恐惧的,是顾荣发髻上那只暗红色的金簪。
那就是顾荣要了贼人性命的金簪吗?
就这样随随便便重新插回了发髻!
顾平徵很是怀疑,顾荣到底有没有正常人的情绪。
确切地说,顾荣如此丧心病狂还算人吗?
顾平徵的心脏剧烈地跳动,瞳孔持续扩张,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一般。
他比之前更害怕顾荣了。
顾荣顺着顾平徵的视线看去,云淡风轻的扬扬眉“原来你怕血啊。”
“倒是我疏忽了。”
说到此,面露怀念之色,幽幽的叹了口气“母亲亡故前,吐了很多血,如若搜集存储起来,倒是能让你泡花瓣血浴。”
顾平徵的脸煞白如纸。
看向顾荣的眼神,宛如在看阎罗殿的索命无常。
“下来吧。”
“母亲还等着你跪在蒲团前忏悔呢。”顾荣冷声催促。
至于顾平徵的伤,顾荣视若无睹。
死不了,就无所谓治不治。
万一死了,就是老天有眼,顾平徵命该如此。
顾平徵被吓破了胆,不敢有只言片语的辩驳和拒绝。
颤抖着,踉踉跄跄走下马车。
脚堪堪触地,腿一软,重重的摔倒在地上。
“丢人现眼。”顾荣睨了一眼,先一步踏上了青石阶梯。
嗯,她不过是将顾平徵昔日对她和小知的奚落与鄙夷,以同样的方式回敬给了顾平徵。
难听吗?
她听了千百句话。
“顾施主安好。”
“阿弥陀佛,顾施主福慧双修。”
“顾施主,这边请。”
青石阶上,不断有人朝着顾荣问好。
顾平徵目瞪口呆。
他竟不知,顾荣在佛宁寺如此受欢迎。
佛宁寺的僧人是眼盲心瞎了吗?
看不出顾荣大逆不道,丧心病狂?
顾平徵的情感表达过于直接且强烈,顾荣难以忽视。
顾荣转身,目光平静静深邃如同潭水,另一只干净的手,细腻白皙如同葱白,轻轻掐断了一朵路旁的红花。
花汁在指尖上留下了痕迹,仿佛是飞溅的血滴。
她轻轻启唇,缓缓吐出一句:“谨言慎行。”
“你好自为之。”
佛宁寺是她为母亲供奉长明灯所在,更是她重来一世的开端。
她不想在佛宁寺发疯。
顾平徵战战兢兢的应下,像只备受欺凌的鹌鹑。
拾级而上。
顾平徵察觉到,顾荣身上的冷冽煞气在诡异的消散。
行至山门前,已然一片平和。
气息泰然,神情温婉,好似最虔诚的信徒。
就连手指上干涸暗沉的血迹,指尖淅淅沥沥的花枝,也在无形间成为了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见证。
见状,顾平徵非但没有放松,反而浑身越发阴寒。
顾荣真的是疯子。
还是个巧言令色,收放自如,又心思歹毒,忤逆不孝的疯子。
诡异。
委实诡异。
顾平徵止不住颤抖,强迫自己移开视线。
余光瞥到亦步亦趋跟在顾荣身后的青棠和费老头儿,眉心猛的一跳。
差点儿忘了,青棠也不是省油的灯。
不过,费老头儿的体力是不是过于充沛了?
谢灼抬起头,目光与顾平徵的审视相遇,他既不躲闪也不回避,只是轻轻勾起嘴角,无声地微笑。
然而,这微笑背后,却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。
顾平徵:!!!
他不想承认,这一刻,他被大半辈子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费老头吓到了。
顾荣是疯子。
顾荣的仆从也阴森森的,不正常。
庄严悲悯的佛像前。
顾平徵跪在蒲团上,双手合十,双目紧阖,祈求祷告。
祈求佛祖赐福,保佑他顺遂平安
他真的怕了。
顾荣“不做亏心事,才不怕鬼敲门。”
顾平徵:……
他做错了吗?
上京城的达官显贵,哪有人真的能从一而终,一生一代一双人。
他养了外室,在发妻病故后,将外室扶正,便罪无可恕了吗?
这算错吗?
顾平徵的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,刹那间又坚定下来。
他的所作所为再寻常不过。
即便有错,也是无伤大雅的小错。
退一万步讲,真正手染手染血腥身负罪孽的是陶兰芷。
顾荣计较报复至此,就是忤逆不孝,就是大逆不道。
错的离谱的人是顾荣。
不是他!
不是他!
荣氏凭什么夜夜入梦,搅扰他的安宁。
顾荣凭什么锱铢必较,断他荣华富贵。
顾平徵睁开眼,抬起头看向佛像,心道,我佛慈悲,自会辨善恶是非,定不会让他无端丧命。
顾荣神情嘲弄。
又自欺欺人上了。
待她开棺,重新安葬母亲后,顾平徵自欺欺人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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