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木其压下心头戾气,将所有情绪都隐了下去:
“所以依先生所言,该当如何?”
老先生笑了,又恢复了往日那高深莫测的模样:
“和谈可以,却不必拿西狄男儿的性命夺城,再将成果拱手送给他人,为他人搭了青云梯。且如此一来,云娘子也会诚心同殿下合作。”
那木其眸色渐深:“你是说,那人?”
老先生眼里的光逐渐柔和,脸上焕发出从未有过的生机:
“没错,只要殿下能顺利助我主回归,他日我主也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!”
那木其眸子微眯,仔细思忖着老先生的话,半晌没有言语。
毕竟夺嫡的关键时刻,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是万劫不复。
可不得不说,他心动了。
若果真是那个人,眼前浮现一道英武的身影,那木其终于还是做了决定:
“我要见他一面。”
老先生哑然,有些迟疑了。
那木其反倒是笑了起来:
“他敢独闯我西狄皇城,难道还怕见本皇子一面不成?”
老先生为难的垂下头,私心里他不想让主上暴露于危险之中,可这事又事关重大。
看出老先生的为难,那木其郎声大笑:
“哈哈哈哈……莫非先生连本皇子都信不过?本皇子可不是那等落井下石的人,且伤了他于我并无半分好处。先生只管传话,本皇子相信他一定会来见本皇子的!”
老先生只能应下,走出那木其书房后,他抬头看向大晟方向,眼泪不禁再次溢了出来。
主上,我在此绸缪十五载,原以为此生复仇淼然,没想到,您竟然还活着!
这,可真是太好了!
老先生佝偻的腰背不禁挺直了些,他艰难的咳嗽了几声,在西狄的这些年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,他还以为自己不能活着见到复仇的那一日了。
不行,他得再坚持坚持,他要亲眼看着主上一步步走上那至高之位!
否则,他死不瞑目!
是夜,老先生趁着夜色离开皇子府。
一直暗中保护他的暗卫随即禀报那木其。
那木其眸子微眯,随即抬手道:
“任他去,只需暗中保护即可。”
暗卫应声离去,只留那木其静静坐在桌案前,久久没有动静。
他是什么时候遇见老先生的呢?
那一年父皇于他还是一个高高在上需要仰视的人物。
他英武不凡,年方二十便率领部族攻下了草原上其他部落,成了草原上唯一的王。
后来他厉兵秣马挥刀南下,意图攻破孔方城成为永世之王。
只可惜遇到了他的劲敌——一个少年将军。
听说那少年是大晟三皇子,乃贵妃孔氏所生,能文能武生的俊朗不凡。
那个少年,跟他一样大。
而彼时的他只是一个风餐露宿吃不饱穿不暖的牧民,因为被视为不详,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驱赶。
为了活下去,他只能躲进四方山。
照顾他的女奴在他八岁那年就冻死了,他一个人躲在四方山长到了十五岁。
偶尔他也会下山靠近人群,虽然会被打被骂,可他能听到许多自己想知道的消息。
比如他的父皇又打下了哪个部落。
后来便是他的父皇又如何惨败了。
那个少年将军的名字开始出现在他的生命里,直至成了一种执念。
他多想能成为他那样的人啊。
后来有一日父皇惨败,带去的所有将士几乎都留在了战场上,父皇带着残余的部将拼命逃回西狄。
谁都不知道,那场大战他躲在四方山上看的清清楚楚。
他清楚的看到英武不凡的父皇如何丢盔弃甲狼狈至极。
父皇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日崩塌。
看吧,那座山,也不过如此。
若非有四方山的阻拦,父皇怕是不能活着回来了。
他甚至期待着,那少年将军能冲破四方山,冲进西狄。
或许他能做他们的向导?
他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。
甚至无数次都策划着,如何制造偶遇,假装被他们挟持为他们带路。
可惜他等了一日又一日都没能等来那人。
直到那日他捡到了奄奄一息的老先生。
哦,当时先生还不算老。
看看,西狄果然不适合人居住,不过十五年光景。先生的腰背都直不起来了。
也是那时他才知道,原来那将军突然被大晟皇上召回了京城,说他通敌叛国,想要谋反,要回京接受审查。
但他终究没能回京,“看押”的人说他逃了。
所以他被褫夺了封号,贵妃孔氏自缢而亡,孔家九族全部枭首示众,不可谓不惨烈。
先生在说这些事的时候眼睛都要沁出血来。
他说那将军没逃,反而被刺杀跌落了悬崖。
而他,因为留守在孔方城未能救下他。
再后先生也被人抓了,说是逆贼党羽要被枭首示众。
先生不甘心就此被擒夺命奔逃,才有了后来被自己救下,留在自己身边谋划的事情。
说来,自己也是捡了大便宜了,若是没有先生,自己恐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。
原本被吓破了胆子的父皇没打算再打大晟的,听说那少年将军已经没了,再次重整旗鼓攻打孔方城。
只可惜自那战之后西狄元气大伤,即便孔方城守将并无甚才能,多年来父皇也未能如愿。
书桌上摆在那木其面前的是两张字,一张写着堂,一张写着宋。
堂守业是他绸缪了多年的人,此人卑鄙奸诈却无甚才能。
同他合作,打开大晟国门,以通商名义潜入大晟,不过几年便能长驱直入直捣大晟皇城。
留老先生在身边多年,跟着服了那么多书,他早已不是当年仰望父皇的放羊倌,自然也不再将西狄看在眼里。
他谋的,更远。
唯一的变故,恐怕就是那个云娘子了。
若非她破了孔方城的计策,不用几年自己多年的夙愿定会达成。
是以在知道孔方城发生的事后他第一时间赶去了四方山了解情况。
不曾想,回来时竟捡到了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。
这一路上他诸多观察,也总算明白了,堂守业败的不冤。
他甚至想着,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皇妃,才是足以跟他并肩的人。
章节错误,点此报送,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,请耐心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