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平二十二年十月,齐王宁昭与其党羽于深夜逼宫犯上,犯下弑君罪名,太子宁玠当即命人将其和其党羽打入诏狱,并在三日后于街头斩首,同时将齐王生母惠贵妃打入冷宫。
同月,太子宁玠暂代朝政,朝堂之上,群臣上书恳请称帝,太子拒之,群臣再上万民书,太子叹,终允。
新帝改国号为周,改年号为嘉宁,并将登基大典推延至十二月,称国丧当前一切从简,切忌铺张,百官亦是感念。
自此,新的朝代也慢慢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起来。
......
临近冬天天气愈发寒凉,北风卷入悬着风灯的廊下,一身穿粗布麻丧服额上系着黑色角带的女子缓缓推开内室的门,抬脚走了进去。
内室温暖,且早有一男子于案边等她多时,一见她回来当即阔步走向她,拉着她靠近了自己的怀里。
“蓁蓁。”
宁云蓁抬头,就着在他怀里的姿势抬手解下了头上的角带,又将丧服缓缓解下,露出里面的素色长禙子,和他低语道:“父皇已然下葬,我便又去探望了皇兄,他似乎还是有几分自责。”
卫迟默了默,脸色亦十分慎重。
他略略低眉看向宁云蓁,抚了抚她的颊侧,轻柔道:“那你呢?你是否也会因此陷入自责?”
夜色无边,外头晦暗如墨,卫迟眼中的紧张和关切落入宁云蓁澄明的杏眸中,转瞬融化为潋滟的水光。
“我有时也在想,是否是我考虑得不周全。”
宫变那一日,她明明早已提前得知宁昭和陆洵搅合在了一处,也知道他们那夜要进宫去,分明已经让宁玠前去拖住他们二人的脚步了,却还是酿成了大祸。
是否是她将宁昭想的太过仁善,并不笃信他会对宁渊下手,才算漏了这一步?
她眼中神色变幻,卫迟悉数看在眼中,轻叹一口气后又将她拥得更紧了些。
“你瞧,我还是有些了解你的。”
“此事不管是你还是宁玠都没必要太过自责,当日的谋划是我们三人共同想出来的,宁渊利用章家欲使卫家中计,我特意让父亲和兄长都避开此事,只身进了宫中,那章瓒之也果真拿此事说我带兵闯入皇宫是为谋反,而后宁玠前往承乾殿,应当会将好撞破宁昭的狼子野心,同时也有理由对陆洵治罪才是,谁知还是晚了一步。”
现下细细想来,他和父亲兄长从大梁回京的那日,宁渊就在演戏。
假装不在意他们杀了秦章一事,并装模作样地要在什么三日后为他们举办庆功宴,实际上他的谋划根本没真的等到庆功宴就开始了。
他是一早就想对卫家下手的,就如同卫迟心中猜测的那样。
宁渊刻意挑在卫家回京的第二日就动手,彼时兵权仍旧在卫家手中,带兵进入皇宫也才能更加合情合理。
所以卫迟在那日同卫敞和卫玄也演了一出戏,卫敞突发病厄,卫玄出门求医,那小太监找上门来,只能见到卫迟。
卫迟便随着那小太监进宫,章瓒之出现绊住了他,宁玠前往承乾殿绊住宁渊,阻止他继续对卫家发难,同时还能让宁昭和陆洵暴露,实在是一举多得。
一切都如他们所料,一切也都如宁渊所料,唯独最后一步,宁渊死在了宁昭和陆洵的手上,所有他的谋划也跟着转瞬成空。
听闻那夜承乾殿中宁渊并不是没有对宁昭设防的,却架不住陆洵老谋深算,一心想要置宁渊于死地,便在自己身上携带了足足剂量的毒药。
宁昭给宁渊侍疾,自己先喝了一口,宁渊直到死都没想到,毒药并非是下在碗里,而是藏于一侧做了记号的杯壁。
见血封喉,撒手人寰。
宁昭也是可怜,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他人做嫁衣。
陆洵一早选中宁昭,怕就是觉得他有野心又好拿捏,句句宏图大业哄得他心花怒放,心甘情愿地给他在报仇的路上牵线搭桥,可他却没本事真的能让宁昭夺得皇位。
也是宁昭自己太过天真。
卫迟暗暗想着,漆黑的凤目隐隐燃起了火焰的红。
宁云蓁揩了揩眼角,抿唇小声道:“我知道了,我也没有太过自责,我只是没想到...没想到他会以这样一个方式离开。”
没想到自己满腹算计的父皇,最终却死在了来自自己亲生子的算计当中。
说实话,她在得知父皇的谋划时,心中也闪过巨大的震惊和沉痛。
她没想到自己已经在他面前为卫家说了多番的好话,他却还是要对卫家斩尽杀绝,不惜设下这样毒辣的陷阱,等着卫家跳入火坑。
带兵进宫救驾,说的多好听,谁能知道只要卫家人一带兵进入东华门,等待他们的不是立功而是谋逆大罪呢?
在父皇眼里,进宫的是谁都好,只要是卫家人,毕竟谋逆大罪可诛九族,来得是谁都一样。
当真是一盘好棋。
这盘棋他除了没算到自己的结局之外,亦没算到章家其实是株墙头草。
“皇兄今日还随口问我章家该如何处理,虽说我提前在章瓒之那里猜出了部分父皇的计划,他也算是于我们有功,但这样的臣子,我觉得皇兄可不敢要。”
因此,她便主张宁玠将他们以护卫不利的罪名判做流放,谁让那日禁军皆在章瓒之手里呢,父皇遭贼人所害他也逃不了干系,干脆也治了他们的罪。
章家既帮着父皇,实际上又是宁昭一党,那日宁昭逼宫,她不信章家人一点风声都没得到。
一边是铲除卫家,一边是能有机会拥护宁昭上位,他哪个都没放过,全都下了赌注。
虽是如此,他还是落得个满盘皆输。
“对了,宁璋你准备怎么处理?”
宁云蓁仰起脸问他,手中又捏了捏他的手心。
她可没忘记,虽然陆洵死了,宁璋可也还是知道卫迟身份的,这样的一个人,怎么处置都是个麻烦。
“他疯了。”卫迟轻描淡写道。
宁云蓁愕然。
“不管他是真疯假疯,我的人都将他好生看管着呢,若他是故意扮疯实际有所图谋的话,我大概也不会留他一命了。”
卫迟一边拢着她的乌发一边说着,眼底尽是明锐的光芒。
宁云蓁点头,如今宁玠继位,太平盛世景象指日可待,宁渊虽不在了但难保宁璋不会对宁玠又做出什么,因此为了大局着想,她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妇人之仁。
她缓缓看向槅窗外,喃喃道:“很快又是新的一年了...”
明年本该是宣平二十三年,也是她和卫迟前世身死的那一年,可视线回到当前,她才恍然意识到明年该是嘉宁元年。
嘉宁元年,听着便是一个崭新的开始。
这意味着不该总是沉缅在过去,或许也会有很多新的盼望在等着他们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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