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宫蹴鞠场前所未有的热闹, 各家的郎君千金齐聚看台,宫女太监无数, 就连禁卫军都驻守现场, 怕这些公子小姐输了球闹事。
卢似月看到球场上站着的宗室女眷,再一次感受到了京城与岭北的不同之处。
岭北望族视蹴鞠为纨绔恶习,更别提允许女子上场比赛。
之前见拂衣蹴鞠, 她已经足够吃惊, 现在见到宗室女子大大方方站在球场,连禁卫军都来守护现场, 她才真正的明白, 京城与岭北有太多不同。
她虽生于岭北, 但更喜欢京城的风气。
“你怎么了, 大清早就噘着嘴?”岁安盈见林小五不开心, 把自己带来的点心分给她:“拂衣怎么还没来, 她今天不是要上场踢吗?”
林小五啃了一口点心,哼哼唧唧道:“她今天不跟我一块来。”
话音刚落,整个蹴鞠场都安静了下来。
众人看着跟云拂衣一同进来的太子, 喧闹的球场寂静一片, 就连还在吵架的人, 都紧紧闭上了嘴。
太子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异样, 直接走到场边落座,身上的大红绣金云纹袍衬得他唇红齿白,眉目如画, 惹得女眷们没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。
再看云拂衣身上, 同样穿着大红束腰窄袖袍, 一头青丝高高束起, 既利落又飒爽, 几位年轻公子哥偷偷红了脸。
“太子怎么会来?”有胆子大的人小声问身边同伴:“不是说太子不喜蹴鞠?”
“那都是谣言。”同伴压着嗓子道:“几个月前太子还去过京郊蹴鞠场。再说了,就算以前不喜欢,现在应该也喜欢了。”
两人望向场边正与太子说话的云拂衣,云拂衣是京城蹴鞠最厉害的女子,太子还不能爱屋及乌?
“照这么说,太子对云拂衣当真是痴心一片。”
“行宫里各种传言沸沸扬扬闹了这么久,也不见皇家出来解释,这事基本就是默认了。”
刘小胖回头望了眼身后嘀嘀咕咕的两人,再怜悯地看了眼身边的刘子贺,伸出胖乎乎的手掌在刘子贺肩上拍了两下,拍得刘子贺一个踉跄。
“殿下,比赛要开始了,你坐在这里等我。”拂衣换了一双便于奔跑的鹿皮靴,转身就准备上场。
“等等!”岁庭衡叫住了她。
拂衣不解地回头看他。
岁庭衡蹲了下来,帮她有些皱巴巴的裤腿整理好塞进靴子里,随后仰头看着她:“祝你旗开得胜。”
看着这个众目睽睽之下,蹲在自己面前为她整理裤腿的男人,拂衣心头一颤,笑着道:“等我。”
“好。”岁庭衡笑着目送拂衣跑向蹴鞠场,一步步退到场外,等着比赛开始。
“唉,这……”目睹太子蹲地上为云拂衣整理裤腿,刘小胖憋了半天后对刘子贺道:“子贺哥,你输得不冤。”
随着比赛越来越激烈,看台上的众人已经顾不上太子在不在场了,各自挥着小旗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加油。
“拂衣,拂衣!”方才还在生气的林小五,此刻扒在护栏上,拼命挥着小红旗,对着赛场高声尖叫:“啊啊啊啊啊啊,球进了!”
听着观众台上沸腾的尖叫声,拂衣甩了甩脑袋上的辫子,朝众人挥了挥手,与队友们击掌,继续猛攻对方的球洞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林小五叫得声嘶力竭:“拂衣今天踢得真猛,踢得真漂亮,比上次比赛踢得还要漂亮!”
岁安盈摇着手里的团扇,看了眼球场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太子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。
上半场结束,球员们可以休息两盏茶的时间。
宫侍们纷纷为比赛的公子小姐们端茶送水,拂衣接过岁庭衡的茶盏,一口气饮尽,歪头调侃道:“怎么好意思让太子殿下做这种伺候人的活计?”
“小生被姑娘英姿所迷,愿为姑娘洗手羹汤,伺候姑娘一辈子。”岁庭衡重新给拂衣倒了一盏温热的茶,用折扇为她扇着风,在她耳边小声道:“不知姑娘可愿意?”
“咳。”拂衣看了眼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一位县主,拉过岁庭衡的手,用他手里的折扇挡住自己的脸,小声道:“殿下便是话本里的田螺郎君?”
岁庭衡看着她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,迷迷瞪瞪地点头。
拂衣笑着又喝了半盏茶水,把茶盏递给身后的宫侍:“堂堂太子殿下,竟然也学会了甜言蜜语。”
“真心之言算不得甜言蜜语。”岁庭衡继续为她扇风,她鬓边的细碎绒毛随着风一翘一摆,连头发丝都那么好看:“你的腿还好吗?”
“京城比充州干燥,更利于养伤。回京养了近半年,我的腿已经可以踢完全场。”赛场上传来敲锣声,拂衣回头看了一眼:“下半场要开始了,殿下不要担心。”
岁庭衡笑着点头:“那你下半场也要赢得开心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拂衣举起手,示意岁庭衡也举起一只手来。
岁庭衡乖乖举起手,拂衣笑眯眯地与他击掌:“我上场啦!”
掌心传来的温热,让岁庭衡真切感知到,拂衣在众人瞩目下碰了他的手掌。他红着耳尖坐回椅子上,反反复复看着自己的手掌。
“殿下,云郡主进球了!”
岁庭衡猛地抬头,看着与几位女球员抱在一起的拂衣,双目也染上了灿烂的阳光。
蹴鞠场上的她太过明亮,亮得让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。
蓝队频频失利,有位球员输红了眼,直接朝脚下带球的拂衣膝盖踢去。
拂衣早就预料他的动作,双脚带球在空中一个翻滚,越过此人的围堵,把球再次踢进球洞中。
正准备骂蓝队球员不讲规则的观众顿时兴奋尖叫:“踢得好!”
“不好意思,又进了。”拂衣甩着辫子对偷袭她的蓝队球员笑得十分开心,不等他回话,转身跑向红队球员们。
随着锣声响起,比赛结束,红队大获全胜。
整个蹴鞠场欢呼声、尖叫声不断,荷包、手绢、鲜花如大雨般被投向场上。岁庭衡笑望着被队友们簇拥着的拂衣,静静地站在球场边没有上前。
莫闻不解:“殿下,云郡主赢了,您为何不去向她道喜?”
“这是属于她的荣誉与快乐,孤若是上前,只会让他们处处顾忌我,忽略拂衣才是蹴鞠场上最亮眼的胜利者。”岁庭衡笑得很满足,当拂衣与队友们抱着跳跃时,他也跟着扬起嘴角。
这样的她,好像一颗温暖又灿烂的太阳。
在鲜花与欢呼中,拂衣得到了胜利者的花环与荷包,她的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了球场边的岁庭衡身上。
穿过快乐的队友以及沮丧的对手,她踩着满地的花瓣,来到了岁庭衡面前。
“殿下,低头。”
岁庭衡茫然不解地弯下了腰。
拂衣取下头顶上的花环,花环上还带着露珠与浓郁的香气。
她把花环戴在了他的头上:“为了庆祝殿下第一次陪我参加蹴鞠比赛,这个胜利花环送给你。”
后面看台上,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口哨,众人微微一愣,随后都跟着起哄,口哨声、叫好声、善意的笑声,化作一片欢乐的海洋,把岁庭衡包裹得严严实实。
他小心翼翼摸着头顶上的花环,声音有些干涩:“你把花环送给了我?”
“殿下不喜欢?”拂衣弯腰把荷包系在了他的腰间:“这个荷包跟殿下今日的衣服很配。”
“我……很喜欢。”岁庭衡看着拂衣,眼睛都舍不得眨:“可是我听说你从不把花环送给男子。”
“其他男子自然不行。”拂衣帮他把腰间的荷包整理了一下,露出荷包上的金色绣纹:“可是殿下与他们不一样。”
拂衣用小手指勾了勾他的小手指,笑容不减:“殿下在我这里有特权。”
欢笑声、尖叫声在岁庭衡全部化作乌有,他的内心只剩下一句。
——殿下在我这里有特权。
所以他对拂衣而言,是最特别的男人吗?
“难怪你一大早就不高兴。”岁安盈终于明白比赛前林小五为何要噘着嘴,原来她知道拂衣今天会把花环送给太子。
“你居然只是不高兴没有跟拂衣闹起来。”岁安盈有些惊讶:“真是难得。”
“哼!”林小五瞪着太子头上的花环,不高兴地扭过头,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在意:“那是因为拂衣答应三日后陪我回京城买东西,看在拂衣的面子上,我才不计较这种小事。”
岁安盈忆起,几日后是小五母亲安平郡主的诞辰,小五是想回京准备安平郡主的诞辰礼?
卢似月用帕子掩着嘴角轻笑,拂衣的这些小姐妹都好有意思。
天地元合殿。
“太子怎么今日又不来元合殿?”皇帝把朱笔扔到一边,起身走到殿外活动筋骨。
“陛下。”张福满脸喜色地走进来,给皇帝行了一礼:“陛下,太子殿下派人来说,今日都不来元合殿用膳,请您与皇后娘娘不必为他留饭。”
“太子去哪了?今日一直不见他的人影。”
“殿下在蹴鞠场看云郡主蹴鞠呢。”张福脸上的喜色变得明显几分:“老奴去的时候,正巧见到云郡主把胜利花环戴在了殿下头上,全场贵人们都在欢呼呢。”
“你没看错,当真是拂衣主动把花环戴在了衡儿头上?!”
“老奴不敢欺君,此事千真万确。”
吾儿求得真心有望啊!
刹那间,皇帝腰不酸了,手腕不疼了,回殿一口气批了几十本奏折。
批奏折算什么,哪有好大儿婚姻大事重要?
深夜,岁庭衡从床上爬起来,看了看放在枕边的花环与荷包,确定它们完好无损地放在原位,才又缓缓躺回被窝。
躺了片刻,他再次坐起身,捧着花环下了床,把已经凋谢的花环放进一个雕花嵌宝石的盒子中。
啪嗒。
他关上了宝盒。
拂衣送了他胜利花环,皇叔可从没得到过。
皇叔拿什么跟他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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