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坊主, 我已经把丑婆子送到了茶楼。”管事把人安排到茶楼那边以后,就赶回了彩音坊:“多谢坊主相助, 余下的事您不用担心, 我们已经安排妥当。”
“您这话客气了,奴家与云郡主相识多年,能为她分忧是奴家的荣幸。”坊主抿了口茶, 温温柔柔地笑了, 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温柔:“也不知道是哪方派来的蠢货,把老娘当成傻子看。”
真当她开这么大的乐坊, 不需要半点手段与见识?
她的彩音坊每日都有贵客上门, 但凡谁出点什么事, 整个京城都要被翻过来。能入坊做工的人, 祖上八辈她都要查得清清楚楚, 更别提一个来历不明的毁容婆子。
这婆子第一天上门求她收留时, 她就觉得不对劲,于是连夜派人把此事告诉了云拂衣。
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“管事”,也是拂衣安排过来的人。
“坊主机敏善谋, 侠肝义胆, 世间多人不及。”管事作揖:“在下还需要再贵坊叨扰一段时间, 有劳坊主。”
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奴家, 奴家一定鼎力配合。”坊主笑了笑,“能帮到云郡主就好。”
管事沉默再作一揖,对坊主与云拂衣只留下敬佩。
他是太子詹事府的官员, 以前只觉得云郡主纨绔, 这些玩乐场所也尽是浅薄好利之人, 直到来了彩音坊, 接触过这里的人以后, 才发现真正浅薄的人是他。
无论是云郡主还是彩音坊主,亦或是彩音坊里的乐师以及帮工,每个人都有了不起的地方,如果没有他们相助,他的差事不可能如此顺利。
傲慢容易使人产生偏见,他不过是多读了几年书,并不比别人高尚。
秋猎结束前的最后一晚,皇帝举办露天篝火宴会,正是君臣和乐的盛世景象。
几位留在隆国进学的他国王子王孙饮着酒,既向往又羡慕。隆国是礼仪之邦,不似离岩那般爱折磨他国之人,他们在隆国过得十分滋润,但仍旧希望本国的百姓过上如隆国这样的生活。
他们生于王室,远赴隆国求学,也不过是想为自己国家寻求一份安宁。
有礼部官员过来向他们敬酒,相互间做足礼貌与客套。等隆国礼官离开,他们向彼此举了举杯,融入这场热闹之中。
“南胥的王孙一个没来。”长列国的王子对南乡王子道:“看来南胥是彻底得罪了隆国。”
“明知道太子对云郡主情深似海,他们还给太子送美人。”
“还想让他们王孙做隆国的赘婿,连吃带拿真敢想。”
与暴虐的离岩相比,隆国堪称仁厚大度,南胥发癫惹得隆国如此不给他们颜面,实在让他们不理解。
在座诸位王子王孙没有任何人能理解南胥的行为,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写话本需要逻辑,现实发生的事却让人匪夷所思吧。
“见过郡主。”莫闻端着盘子过来,里面放着考好的肉:“郡主,殿下亲手烤制了一些猎物,请郡主您尝尝。”
“都是殿下亲自烤的?”拂衣见盘子里的肉色香味俱全,当即尝了一块:“殿下好手艺。”
莫闻但笑不语,殿下这两日,每晚都躲在帐子里练习烤肉的手艺,他们这些伺候的人,浑身上下都被腌入味了,味道岂能不好?
“刚好我也烤了一些肉,味道不及殿下,劳烦莫闻公公帮我带给殿下尝尝。”拂衣把烤架上冒着油花的肉放进盘中,还放了两个剥了一半的橘子。
“你怎么把吃了一半的橘子送给太子?”坐在她旁边的刘小胖不解,伸手想尝太子烤的肉,被拂衣一巴掌拍开。
“吃你自己的。”拂衣把盘子挪远:“你不用懂。”
刘小胖嗤了一声,伸手剥自己桌上的橘子,瞬间被酸得龇牙咧嘴。
他怀疑地看着拂衣,她该不会是想戏弄太子,把最酸的橘子给殿下尝吧?
云拂衣这纨绔女,有什么做不出来的?
橘肉甜香,现在还不是橘子最成熟的时候,但拂衣送他的橘子很甜。
岁庭衡动作温柔地拿起盘中两个剥开一半的橘子,抬头望向拂衣的方向。
明明两人之间隔着明艳的篝火,但是在岁庭衡望过去的那个瞬间,云拂衣也抬起了头。
他们的视线在夜色中交汇,在篝火上方化作最明亮的火焰。
我吃到了最甜的橘子,所以想留给你一半,仅此而已。
刘小胖看了看云拂衣,又看了看坐在上首的太子,胖胖的身躯充满大大的疑惑,这破酸橘子又不是绝世大宝贝,太子怎么稀罕成这样?
“在笑什么?”皇帝把烤好的兔腿划开,放到皇后碗里,见她笑得一脸开心,以为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去跳篝火舞:“我去陪你一起跳?”
“我们跳什么?”皇后贴在皇帝耳边道:“我在看拂衣与衡儿。”
皇帝闻言抬头,正好见到拂衣被几个小姑娘拉到篝火旁跳舞,而他的好大儿一眼不眨地看着拂衣,笑得半文钱都不值的模样。
“殿下。”拂衣一身红裙,比篝火还要亮眼,她把手伸到岁庭衡面前,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,带着他融入了年轻人当中。
向来克己复礼的太子,在橘红的篝火下,露出了年轻人独有的快乐笑容。
这一幕落在对礼节最严苛的官员眼里,都不忍心说出任何挑剔的话。
年少春光不重来,诗酒趁年华。
第二日一早,圣驾回京。
圣驾回京的第三日,京城秋闱中举名单张贴出来,云照白不负年少时的神童盛名,姓名高居榜首。
云家行事低调,并没有大宴宾客,而是关上门自己庆贺。
夜色未至,饭菜还没上桌,岁庭衡却出现在了云家。
似乎察觉不到二老的惊讶,岁庭衡把大包小包的礼物赠上,笑得一脸和煦:“听闻云兄高中榜首,晚辈厚颜来讨杯酒喝,还请伯父与伯母原谅晚辈的冒昧。”
云兄?
伯父伯母?
晚辈?
云照白回过神,上前作揖道:“殿下光临寒舍,在下喜不自胜,请您上座。”
“我是晚辈,怎能坐尊位?”岁庭衡笑:“我坐云兄身边就好。”
云望归与柳琼枝见状,连忙劝岁庭衡上座,岁庭衡连连推辞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拂衣走进院子,见岁庭衡跟她爹拜来拜去,听明原委后开口道:“要不殿下坐我旁边?”
“不……”
“好!”岁庭衡立刻走到拂衣身边,上扬的嘴角昭示着他的好心情。
一顿饭下来,云家父母从拘谨到震惊,从震惊到费解,又从费解到接受,最后从接受化为了担忧。
以太子对拂衣的态度,真怕拂衣指着一条狗说它是猫,太子都要夸拂衣眼神好。
等拂衣送太子出门后,云望归叹息一声,对云照白道:“没事带你妹妹多看看书。”
“看、看什么?”云照白也没想到,太子竟待他妹妹至此,原来外面传太子痴恋他妹妹竟不是谣言。
“忠臣列传。”
拂衣陪岁庭衡坐上了马车:“殿下,你把我爹娘还有哥哥吓着了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岁庭衡垂着眸,眉眼间染上了几分忧郁:“我只是想让伯父与伯母放心你与我在一起……”
“殿下。”拂衣拉了拉袖子:“今晚你在理王府住下吧,你陪我弹一会琴。”
“好。”岁庭衡眼眸立刻亮起来:“你上次住过的院子,一直都有人好好打扫。”
“殿下的意思是,想留我也在理王府住下?”拂衣笑吟吟地看着岁庭衡,岁庭衡没有承认,但也没有否认。
突然马车颠簸,拂衣差点撞在马车上,岁庭衡伸手把她搂入怀中,自己后脑勺被撞得咚的一声。
拂衣趴在他怀里,抬起一只手掀开车窗帘子,见停在旁边的是康阳公主府的马车,皱眉斥道:“刘小胖,你又在发什么疯?”
马车里的刘小胖没有露脸,跟拂衣对骂几句后,就张扬地离开。
黑暗中,灰衣人看着被重重保护着的云府马车,最后还是遗憾地把目光挪向公主府的马车,隐身在黑暗中跟了上去。
这几日刘寿昌终于频频现身某处酒楼,据说是迷恋上楼里的一个卖艺的琵琶女,只是身边带的下人太多,他很难下手。
今夜他冒充琵琶女的字迹写信相邀,刘寿昌虽然真的出门了,但他十分谨慎,不敢轻易出手。
直到云拂衣与刘寿昌互相对骂,他终于能够确定,马车里的人就是刘寿昌。
等公主府马车停在两人约好的江边,灰衣人飞身掠过车夫,直入马车里,掏出匕首准备制服刘寿昌。
不对!
他看着马车里身着金甲的男人,意识到不妙,转身就逃。
“来都来了,怎么还想走呢?”
马车外,云拂衣拉着弓,箭尖直指他的喉咙:“从西巷一直等到现在,好不容易等到你出手,你再走就不礼貌了。”
灰衣人浑身一凉,他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与护卫,握着匕首的手渗着冷汗:“老子不过是想打劫求财……”
嗖!
拂衣手里的箭飞出,射穿他的大腿,她一边新的箭搭上弓射穿他第二条腿,一边不疾不徐道:“慢慢狡辩,我很有耐心听。”
灰衣人两条腿被箭洞穿,无力地跪趴在地上,鲜血流了一地。
他疼得满头冷汗,不甘地抬头问:“你们早就发现了?”
“发现什么?”拂衣拿弓的手微微上抬,箭尖对准灰衣人握匕首的手:“发现你们就是当年追杀云家的人?”
一只略有些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,岁庭衡站在拂衣身后,与她一起拉紧弓弦。
利箭离弦,灰衣人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,右手被箭扎穿。
他闷哼一声,痛得浑身颤抖却没有求饶,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拂衣与岁庭衡。
“殿下,郡主。”大理寺卿小声道:“请二位给下官留个活口。”
人死了,他就不好问话了。
“呵。”灰衣人嘲讽一笑:“我不像你们隆国人,是贪生怕死之辈。”
“没关系,你死了不要紧。”拂衣把弓扔给岁庭衡,把玩着手里的弓道:“我现在去把你的主子抓回来也一样。”
灰衣人脸色一变,连忙低下头,不让拂衣发现自己的异样。
“以为我是诈你的?”拂衣翻身上马,对岁庭衡道:“殿下,你先回理王府,臣女带兵去茶楼抓一个人。”
“一起去。”岁庭衡跟着上马:“这次我想陪在你身边。”
三年前他无能为力,现在他可以陪她做任何想做的事。
“好。”拂衣点头。
大理寺卿目送太子与云郡主带兵离开,抹了一把脸上的灰,走到躺在地上的灰衣人面前,他想问话又觉得支棱着的箭有些碍手碍脚,下意识地拔掉了灰衣人手臂上的箭。
“啊!”灰衣人终于忍不住惨叫了一声。
“对不住,忘了这箭拔出来很疼。”大理寺卿礼貌且诚意满满道:“下次一定注意。”
章节错误,点此报送,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,请耐心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