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尽管用尽浑身解数挑衅,燕国城墙上的守卫兵,也依旧不为所动,只是一张脸涨得通红。
这些燕军偶尔放几只冷箭下来,也不曾射中一人。
于是郑国士兵很快被逗得捧腹大笑,用剑遥遥指着那士兵。
“就你这箭法,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了!马上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,届时踏破燕国,我收你做小弟,保你性命无虞。”
“呸!不要脸的东西!”
士兵怒目而视,终于忍不住啐了一口,怒骂起来。
但唇枪舌剑过后,城门依旧纹丝未动。
一直到日落西山,几人见事不成,只得先调头回去禀告。
郑晚瑶听后眼眸微眯:“怎么叫都没用?”
兵士用力点点头:“陛下,末将几个都指着鼻子骂他们是孬种了。看他们那样也是气得要命,可就是不开城门迎战。”
郑晚瑶若有所思,她亲眼看着沈霁临焚香许久,药效累积越来越深,他的性情只会愈加暴戾。如此嚣张地叫板,按常理来说,沈霁临不可能忍下这口气。
难道,城中情况已经危急到被欺辱也不能贸然出手的境地?
又或者,他另有图谋。
郑晚瑶撑着头:“朕知道,你们先下去。”
很快夜幕降临,她也无心用晚膳,命人泡了一壶茶,并两碟边地特色的饼,再次邀夏玄策入帐。
“燕国避战,不知内里究竟是何情形,我在想,要不要用火药炸开城门,直接强攻?”郑晚瑶说得有些迟疑。
毕竟这是最后一批火药,是她目前仅存的底牌。若这般交付出去,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,到时候短兵不接,战局一下子又会不稳定。
不待夏玄策开口,窗外骤然响起一声轰鸣。
顿时,闪电撕裂原本平静的天幕,暴雨倾盆而下,如无数条透明的雨鞭鞭笞大地。
“看来微臣还没有说话,老天便给了陛下答案。”
夏玄策浅抿一口清茶,声音同正温热的茶水一般和缓。
“臣算到今日会有一场暴雨,且大雨淋漓,将持续半旬,陛下的火药是施展不出的。”
“况且,哪怕天气尚好,陛下最好也不要兵行险着。”
郑晚瑶没有出声,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。
“火药威力冲天,一旦投放便不能为人所控,炸开了城门,城中百姓必然也不能幸免,此举与屠城其实无异。”
“届时,人人都会说陛下暴虐残酷,民心尽失。”
他轻轻放下杯盏,清透如宝石的眼眸,无端端予人一股心安的力量。
“愈是紧要关头愈急不得,雨季缠绵,燕国也不便骤然出兵,陛下大可静待时机,不必眼下就赶尽杀绝。”
郑晚瑶也想过这个问题,所以并未真正付诸行动。
经夏玄策一说,这念头已然彻底消了,连日枕戈待旦,难免让她有些疲惫。
武王在世时,也多主张使用仁政,乱世虽用重法,却也没有滥杀无辜的道理。
“太傅说得有理。”
于是她当即下下令,命众人不可冒进,悄然将燕城包围即可。
待雨季过去,再动作不迟。
夏玄策瞧出她眉心隐有倦怠之色,不由敛眉低声道:“陛下近日辛苦,不如先歇息片刻,臣就不多叨扰。”
实际上,他很想留在这里。
只是这样的话,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
等夏玄策离开后,偌大的帐内只剩下郑晚瑶一人,身体虽然疲累,但心中忧思过重,实际上压根很难睡着。
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,她还当是夏玄策有什么东西遗漏了。
紧接着,就有熟悉的少女声音在外头响起,清脆而又带着小心翼翼:“陛下可歇息?我有东西想给你。”
郑晚瑶坐正身子:“进来说话。”
原以为她是为火药研制一事而来,一抬眼,却看见魏宜兰手里捧着个精致的小瓷碗:“听闻近日陛下难以安寝,我特地去煮了一碗安神汤。”
“热热的,这个天气喝着正好。”
她两眼明亮,面上的关心之意不像装出来的。
之前的畏避和不喜也已然一扫而空。
“好。”郑晚瑶舀了一勺汤水,入口并无寻常安神汤的微苦,反而很是润滑。”
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,魏宜兰唇角扬起一点笑意。
“我在这里面加了丁香子,喝起来就没有那么涩了,是不是?”
“确实。”郑晚瑶看了她一眼:“不过,你忽然这么有心……是灵聪开窍了?”
“难道我从前很傻吗?”想想自己曾经上赶着讨好沈霁临的样子,魏宜兰微微一哂:“……你毕竟救过我嘛,我也不能知恩不报,那成什么人了。”
起初,她对郑晚瑶多有惧怕。
选择站在郑国阵营,也只不过是心甘情愿被利用而已。r
然而相处之下,魏宜兰慢慢发现郑,晚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怖,这些天她安分守己,在军营中过得甚至都算滋润。
所以她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说句大胆的话,之前是我对陛下多有偏见,如今已经尽消了。”
郑晚瑶撑着下巴道:“什么偏见?”
魏宜兰意识到说错话:“……这个还是不要说了吧,太冒犯。”
“无碍。”郑晚瑶很是干脆。
魏宜兰踟蹰几许,见郑晚瑶直直瞧着自己,抿了抿唇才低声道:“以前就是觉得陛下是个心狠手辣的坏女人……不过现在完全一点也没有了……”
“我保证是真的!”她连连摆手,似乎生怕降罪。
郑晚瑶自然不恼,还能搅着碗里的汤水轻笑一声。
“这不算什么偏见。”
魏宜兰笑了笑,她是那种顺杆子就能往上爬的性格:“此言差矣,陛下是雷霆手段、恩威并施,并非浑然不近人情的坏人。”
那“残酷之徒”指的是谁,两人都心知肚明。
“别再站着晃眼了,坐吧。”
郑晚瑶说得平静,在魏宜兰听来却是自己和她亲近几分的意思。
她虽然是规规矩矩地坐下,但是望着少女的脸,还是不由得眨眨眼睛道:“战事苦人,陛下都瘦了。”
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些太过起鸡皮疙瘩。
郑晚瑶抬手道:“你还是闭嘴比较好。”
“我这都是真心关切陛下嘛。”见郑晚瑶似是不受用,魏宜兰摊手道:“我在这里举目无亲,唯一能相信的,也就只有陛下你了。”
郑晚瑶侧首,发现她的装饰也入乡随俗,原本繁复的发髻编成一条简单的麻花辫,仅用红绳绑着。
对方眉眼低垂,面上隐隐有几分落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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