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时辰后,游黎拿着炼好的药匆匆赶来。
“大夫,现下方便进去吗?”
里头传来徐大夫疲惫的声音:“可以,眼下你们想进……就进来吧。”
几人自然想要进去亲眼看看。
很快,徐大夫瞧了眼那汤药,只见黑漆漆的,还散发着古怪的苦涩气味。
他有一瞬间的迟疑:“这果真能成?”
游黎也是眉头紧皱:“巫族秘术,怎么也会有些效果。”
徐大夫叹了口气,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。
“好,那便试试看。”
旁边的夏玄策则是接过瓷盏,仔仔细细喂郑晚瑶服下。
她的脸色依旧苍白,只是勉强止住伤口的血。
徐大夫虽然想要仔细瞧着他动作,但到底精疲力竭,逐渐觉得眼前一片黑蒙蒙的,随后更是天地颠倒一般站不稳。
“噗通”一声。
他直接就倒了下去。
“当心!”
裴景承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他扶了起来。
“多谢裴小将军。”徐大夫努力晃了晃脑袋。
一抬手,这才发现自己指节颤抖不已,心中当即“咯噔”了一下。
“完了……我这是倦怠太过,无力动作。”
他浑身都是冷汗,偏偏手指发颤。
“可陛下接下来,还要施一套鬼门十三针,来止血祛寒,这可如何是好?”
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。
裴景承眉头深深拧起:“要不你说说怎么施针,我来试试。”
“自然不成!这鬼门十三针甚是险要,每一针都刺入要害。”徐大夫喘息着道:“如果不是学医之人,是断不可行的!”
而游黎虽然也恨不能再做点什么,可他同样闻所未闻。
更别提施展针术。
气氛一时僵持焦灼。
随着汤药见底,夏玄策将碗勺搁在桌上。
“小人恰巧会这套针法,愿意一试。”
他起身说这句话时,甚至也不顾会不会身份暴露。
“可你不是只略通医理吗?”十五看着他,明明觉得眼前男人漏洞百出,可是强烈的直觉之下,又显示对方确实并无恶意。
“你可有十分把握?”裴景承嗓音冰冷:“这并非儿戏。”
如今病榻上的郑晚瑶,脆弱得仿佛一片风中秋叶。
摇摇欲坠,也再经不起半点折腾。
同样的,今夜相当于跟阎王爷抢命。
犹豫得越久,她性命就越是垂危。
此时颤巍巍坐在椅上的徐大夫,虽然声音虚浮,但口吻坚定道:“他……他行的,我能看出来。”
他现在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。
“这位小兄弟行事老练,颇有经验,如今无人可用,不如就让他一试。”
徐大夫都发话了,为今之计,也只有听之。
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夏玄策身上。
但见他打开针灸所用的小包,却仿佛看不到旁人的视线一般,全神贯注。
一根根寸许长的银针展露出来,看得十五都呼吸不畅z。
这么长的针?
只见夏玄策将针捻在手上。
“陛下,小人冒犯。”他嗓音很低。
少女苍白如纸的面孔,令他心脏都像是被攥住。
然而万千思绪都得掩下,他维持着镇静姿态,缓缓将针刺入郑晚瑶的眉心。
然后是心口、头颅、脖颈侧方……
众人看得,无不是心惊肉跳。
每一针都在要害上,扎得还极深。
帐内一时之间,静得落针可闻。
一盏茶之后,十三针终于施完。
“好好好,我就知道他可以。”
徐大夫被搀扶着来到榻前,为郑晚瑶把脉。
不多时,他眼前一喜。
“陛下的脉象果真强健了不少,小兄弟你可真是帮了大忙!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,人人皆是诧异无比。
这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小兵,居然有这么大本事?
“老夫活了这么久,还从未见过施针角度,如此奇特的鬼门针法,可否告知我,你师承哪位大师?”
“只是随父亲学过一段时间,算不得师承。”
夏玄策不卑不亢地躬身。
“担不起徐大夫谬赞,小人也不过是想为陛下,略尽些绵薄之力而已。”
其实还有很多话,他都压在心底没说。郑晚瑶是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,从青涩稚嫩的懵懂少女,到现在杀伐果断的女帝。
身为她的老师,他宁愿自己再试一次。
神魂俱灭,也不愿见郑晚瑶性命垂危。他还想同她月下品茗、对弈棋局,再酿一壶桂花饮。
心思深深,千回百转。
只一瞬,神色便宛若平常。
“如今能帮到陛下,小人便已知足。”
无论外头天色如何变换,帐内灯火始终未歇。
众人都知道,随着针法落定,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。
而直到日光破晓,一场疗伤才算结束。
徐大夫再次把脉时,已是累得喘息不止。
“……陛下的心脉稳固了。”
众人听到这里,本来都喜不自胜松了口气。
但紧接着,又因为他下一句话而紧绷。
“可是她的脉象,还是十分古怪,细速如滑珠,依旧没有醒转之兆。”
徐大夫眉头紧皱。
“如今,恐怕只有用汤药吊着心气,看她能不能醒过来。”
这话跟听天由命没什么区别。
裴景承眼前发黑,只觉得天旋地转:“阿瑶吉人天相,不会的……”
此时有兵士撩了帘子进来,看起来神情极为匆忙。
“禀告将军,北边齐国虽已败于淮南王之手,但齐王仍不愿服输就降,如今垂死挣扎,还有发动残兵暴起之意!”
裴景承闻言,强行压着翻涌的情绪,此时的他,漆黑眼眸像是深邃的潭水。
“强弩之末,简直找死。”
可越是被逼到死路上的兵将,越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。
陈厉拱手道:“裴小将军还是略作休息,养一养精神后,先去处理军务要紧,毕竟这也是陛下的命令,要我等严防死守,一战彻底平定。”
“我知道,阿瑶交待的事,我也不会忘。”
裴景承手中攥出血痕都不自知。
“如果阿瑶醒了,或是有任何需要,都命人通知我。”
徐大夫擦了擦汗:“是。”
而裴景承离开后,郑晚瑶的榻边,便由几人轮流看守陪护。
外面交战处,即便有金戈铁马,她的榻边却依旧寂然无声。
郑晚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她只漫无目的向黄泉之境而去,偶尔听见几声隐约的啜泣与低语。
她徘徊于生死边缘,迷雾散尽后,看见一个人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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