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四章 三公子的恩惠
天色渐暗，长乐坊灯火通明。
一个脸覆面纱的女子抱着瑶琴坐在大堂中央。
她衣着简单，钗环素雅。面纱上的杏眼在顾盼之间，仿若春桃夏花。
洋洋洒洒的衣袖抚过琴弦，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短促的琴音。
染素汐确定音准后，半敛水眸，素白的手指拨、弹、挑、勾。流水般的琴音泻出，像是有魔力一般，洗去了长乐坊的靡靡声色。
“妙啊，好一个万金瘦马，果然是难得一遇的美人！”
说话的是陆阙，长乐坊的老板。
一般来说，附庸风雅的官家子女都不愿与商人打交道，但是江韶却和陆阙混了个忘年交。
江韶懒懒地扫了眼一楼堂中央，那里有一个被盈灭不定的笑语欢呼围绕的纤弱的身影。
不屑道：“戴着面纱你也看得出来绝色？”
“当然看得出来。陆某经营长乐坊多年，阅女无数。抛开您辨不明的皮相，美人还在骨，在身姿，在风韵。而这位样样上成、不可多得。”
二人聊得专心没有发现，一墙之隔外，有一道清冽的目光也落在了弹琴的少女身上。
三曲终了，所有人还沉浸在悠扬的曲调时，染素汐已然抱着瑶琴登上了三楼。
才跨过门槛，江韶戏谑的声音从头顶砸下：“我叫你来奏曲，就是为了供大伙儿开心的。谁许你自作主张戴面纱？”
染素汐闻言，立刻乖巧地摘下面纱。
她一连弹了三首曲子，煞费心力，外加脸上的面纱让她闷得哼，小巧的鼻尖沁出了一两滴汗珠，莹白的脸颊也有些泛红。
路阙双眼一亮，暗暗赞道：肌肤赛雪，昳丽婀娜。他果然没有看错，这位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。
染素汐挂着滴水不漏地笑道：“小女记得，三公子只说让我抚琴三首。曲终人散，前事作罢，各安其道。”
“呵，好个各安其道。”
路阙发现气氛不对，借口说还要应付别的客人，退了出去。
江韶往软垫上斜斜一靠，叼过白芨递来的冰果，道：“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，你仅仅用三首曲子就想抵消？”
闻言，染素汐秀眉压低。
江韶是想耍赖？
“三公子可曾听过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？”
“没听过。”
染素汐轻吸一口气，问：“可否劳烦三公子先告诉小女，您到底何时何地施了何种恩惠给小女？”
“你猜啊。”江韶又叼过一汤匙冰果，懒懒地道，“若是猜错了，再去弹上三曲。”
“是因为在东宫的时候，您挡在了小女身前吗？”
江韶咀嚼的动作顿住。
他没想到，自己好不容易忘了这茬儿，染素汐又不知死活地提了起来。
她是傻，还是真的不怕自己收拾她？
染素汐以为江韶变脸是因为自己说对了，于是继续道：“三公子，昨日您挡身前，并帮小女披外衫的事情，小女不胜感激。
不知道您方才可否有空听琴音，若是您仔细聆听了，便可发觉今日小女弹的三首曲子比那日在东宫多了分谢意和……”
江韶没好气地打断她道：“谁让你自作聪明了？”
染素汐不解：“小女说得不对？”
白芨发现自家公子都在嫌弃地翻白眼了，忙帮忙解释说：“染姑娘，您此番之所以能暂时管理侯府的账目，都是因为三公子帮您在殿下面前说了好话。”
染素汐不信。
三公子帮她拿到的掌家之权？
怎么可能！
江韶不害她就不错了，怎么可能助她飞黄腾达？
染素汐眨眨眼。
疑惑地看向江韶。
他懒洋洋地倚在软枕上，满脸的倨傲。
染素汐不禁惋惜：江韶真是活脱脱将自己上佳的皮囊，糟蹋成了一副少有的贱⼈相。
江韶见着染素汐看向自己，皮笑肉不笑地问：“喂小瘦马，管理侯府的账目开心吗？”
摸到账目，就等同于拿到了掌家之权。
然而，上百本账册她得一一过目，再有条不紊地整理出来，稍有纰漏便有可能被人污蔑是中饱私囊，然后锒铛入狱。
所以，染素汐真的说不出，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。
梨涡幽幽：“我既给了你想要的，你也得给我我想要的。”
染素汐莫名其妙地又生出了逃跑的念头。
江韶沉着眼，睨着她，冷声说：“敢跑，我就把你丢进平南王府内的亭湖里去喂鳄鱼。”
这个威胁很有效。
染素汐立即摇头，假笑：“小女没有要跑。”
长乐坊等同于江韶的后宅，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，她怎么能跑得了？
染素汐紧了紧神，绞紧手指问：“三公子想要的是什么？”
跳跃的灯火落在江韶邪佞的眸底，是一片慵懒的厌恶。
他说：“我要你离我小叔远一点儿。”
静了半晌后，染素汐垂眸缓缓道：“是。”
江韶听她同意了，凤眼眼尾上翘，身子往前倾了倾，“小瘦马，你可要说话算话。”
又是一声余韵悠长的“是”。
应承后，染素汐忽然觉得胸口闷疼，紧接着胃里一抽。她猛地伸手捂住嘴巴，堵住了喉咙深处翻腾起的酸水。
带腹中平缓些后，她福身对江韶道：“三公子，小女还有好些账册没看。您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，小女就先行回府了。”
江韶心情好了，赌瘾就上来了。
“不急，你先陪我掷两轮骰子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再可是，丢你去喂鳄鱼。”
“……”染素汐默默将还未出口的话吞入腹中。
咬了咬下唇，扭捏地道：“劳您先等一下，小女想去一趟……恭房。”
“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。”江韶摆手，“快去快回。”
染素汐当然没有去茅厕，一出雅间就疾走出了长乐坊。
没走两步，又停下来。
她若是就这样走了，都用不着等到明日，江韶必定立马找她寻仇。
不行，她得想想办法，让江韶没工夫找自己的麻烦。
倏地，她灵光一现，对着路边一个咬着糖葫芦的半大娃娃招了招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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