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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正文完


南湘见过很多男人, 位高者虚伪卑鄙,位卑者怯懦贪婪, 但是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, 女人永远都不会成为心里最重要的存在,甚至在他们眼里,女人根本不是与他们平等的人。

权势金钱甚至他们虚无缥缈的颜面, 都远远高于陪伴他们一生的女人。

她那无能愚蠢的王兄, 还有无能昏庸好色的老皇帝,甚至是她生养的废物儿子, 都是这种平庸无趣的男人。

乍然见到一个身份尊贵的男人, 主动把魅惑人心的责骂揽到自己身上, 让她有种虚假的荒诞感。

充斥着权利与地位的皇家, 竟然出了这么一位太子, 难怪整个京城都在传太子痴恋云郡主。

金甲卫拔刀砍断扎在她手臂上的箭, 锁住她的手脚,把她押上囚车。

囚车不知押送过多少犯人,坐板上有难闻的臭味以及厚厚的污渍, 栅栏上一道道或新或旧的凹痕, 是那些犯人们不甘挣扎时留下的唯一痕迹。

“南胥的百姓如何看待我?”南湘隔着栅栏, 眼中的火焰犹未熄灭, 她没有问岁庭衡,而是把眼神投向云拂衣。

虽然她们是仇人,但她莫名觉得, 云拂衣不会骗她。

夜雾沉沉, 拂衣沉默片刻:“南胥国主欺瞒南胥百姓, 他们只知道有一位公主惹得我朝不满。”

“呵。”南湘眼中的火焰渐渐黯淡, 最终消失无影:“云拂衣, 你对敌人还是太过心软。如果我是你,就会说南胥百姓恨我入骨,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,以平息离岩与隆国怒火。”

拂衣把手里的弓放下,眼神清明:“你是我大隆的罪人,但没有任何对不起南胥的地方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。”南湘笑得落了泪,她擦去眼角渗出的泪,扬起下巴看拂衣:“没想到,临到头为我说话的人竟然是你云拂衣。若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血脉,我定不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。难怪当年老东西有意为你与岁瑞璟赐婚你却找机会拒绝,岁瑞璟那个蠢东西配不上你。”

金甲卫竖起了耳朵,嚯!原来先帝当年真打算让云郡主与宁郡王凑一对?

岁庭衡默默伸出手,牵住了拂衣的手。

南湘看了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,没有再说话。囚车门在她眼前锁上,她格外平静,甚至连对云拂衣的愤恨也都化为乌有。

她隐姓埋名为南胥谋划了一辈子,临到头落得如此下场,就是对她这一生最大的讽刺。

囚车与赶来的岁瑞璟擦肩而过,岁瑞璟停下马,看了眼被金甲卫重重把守的囚车,问岁庭衡:“囚车里的人是谁?”

“皇叔很快就会知道了。”岁庭衡扬了扬他与拂衣握在一起的手:“夜色已深,孤还要与未来太子妃弹曲合奏,就不陪在此陪皇叔了。”

两人紧紧交握的手,还有云拂衣冷漠的眼神刺痛了岁瑞璟的眼睛。注意到守护在岁庭衡身边的金甲卫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,他张了张嘴最后沉默了下来。

囚车远去,浓雾之下,囚车里的人似乎回了一下头,又似乎平静地坐着,仿佛天地间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的存在。

三日后,朝廷揭露一桩惊天大案。

南胥公主乔装打扮潜入大隆,因美色被先帝纳入后宫,得先帝宠爱后,与先帝一起残害忠良,现已经逮捕归案。

子不言父过,皇帝在朝堂上痛哭流涕,字字不提先帝做的恶心事,句句都是对忏悔,甚至还大张旗鼓下发罪己书,替父请罪。

皇帝登基近三年,先帝对他有多不好这件事,早就传遍了各州府,现在见他出来为父请罪,淳朴的百姓都觉得这个皇帝实在可怜。

小时候被当爹的打骂,人到中年登基兢兢业业当了三年皇帝,好不容易让老百姓过上了安稳日子,又被糊涂爹带回来的奸细宠妃算计,差一点就要带兵上战场。

老皇帝有多坏他们是知道的,现在的皇帝登基他们日子慢慢变得安稳,还把嚣张的离岩国打压回去他们也是知道的。

所以现在的皇帝有什么错呢,他错就错在太孝顺,帮糊涂的老皇帝背黑锅啊!

别说普通老百姓觉得皇帝不容易,就连读书人都觉得皇帝是个好皇帝、好儿子,夸他的诗词如雨后春笋冒出。先帝遗留下来的阴霾,在此次后彻底化为乌有,皇帝在民间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
天牢由重兵把守,非查案人员不得擅入。

拂衣拿着皇上亲手写下的手谕,第一次来到皇家天牢大门外。

天牢共有四道大门,每道门都由皇帝掌管的金吾卫与金甲卫看守。拂衣在重重审查下,终于跨过最后一道大门。

天牢里的通道打扫得很干净,墙上挂着几盏昏黄的油灯。

“罪人曾南湘关押在乙字四号牢房,郡主可需在下陪同?”一名金甲卫提了一盏灯笼给拂衣。

“多谢,不必了。”拂衣接过灯笼,轻轻摇头。

明日就是曾南湘行刑之日,她跟曾南湘的恩怨也已了结。

拂衣走在长长的甬道上,除了自己的脚步声,她没有听见其他的声音。甬道两旁的牢房大多都空荡荡,偶有关押着犯人的牢房,里面的犯人也都沉默不言。

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沉默与黑暗,偶尔有人出现,也不会引起他们半点反应。

能被关进这里的犯人,大都是身份敏感又犯下大恶的人,拂衣连看也不愿意多看。

唯有一个被拦得严严实实,连门锁都被铜汁浇筑,只留下巴掌大小洞口的牢房,引得她多看了一眼。

经过洞口时,里面传出铁链撞击的声音,一只干瘦如枯木的手从洞里伸了出来。

“杀了我、杀了我……”

拂衣的脚步一顿,转身盯着这只从洞里探出的手,几息后继续往前走。

“谁、谁在外面,让岁庭衡杀了我……”

洞口的声音似哭泣,似咒骂,又似疯子的呓语。

拂衣继续往前走,最后停在挂着乙四木牌的牢房前。

南湘正在整理头发,见到出现在牢门外的云拂衣,她轻笑一声:“你可有胭脂水粉?”

拂衣摘下腰间的小包,扔到南湘脚边。

南湘弯腰捡起,里面放着一盒胭脂,一枚眉黛,还有对耳珰。

“那年大火,烧毁了我的容貌,也让我失去了头发与眉毛。”南湘挽起自己稀疏的头发,用眉黛描着并不存在的眉毛:“没想到最后来看我的人会是你。”

拂衣斜靠着墙,淡淡开口:“当年我初入宫,你牵着我的手,给我吃的糕点很甜。”

对于一个年仅五岁独自入宫的小女孩而言,一个会牵着她手的漂亮姨姨如同仙女降临。

“老东西相信你所谓的旺紫微星命格,我当然会对你好。”南湘把耳珰戴在耳间:“如果你当年没有屡次坏我好事,我也不想杀你。”

见拂衣不说话,南湘回头看她:“你该不会是来问我,有没有后悔吧?”

“为何要问你这种问题?”拂衣挑眉:“玩弄他人生死对你这种人而言是快乐与享受,你喜欢权力,享受权力,追逐地位与权力。过往那些事对你而言是荣耀,而不是后悔,对吗?”

“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。”南湘站起身,走到牢门旁:“我唯一后悔的是当年派人追杀你,若当年我任由你无声无息离开京城,也许结局会不一样。”

“谁知道呢,可能是老天也不愿意我大隆百姓受苦,所以让你一切算计都成空吧。”拂衣抬头看着南湘那张可怖的脸,神情仍旧平静。

南湘看得很清楚,她的眼中没有厌恶,也没有恐惧,好像她的容貌在她眼里从没有过变化。

“这对耳珰很适合你。”拂衣收回视线:“我走了,曾南湘。”

“你不骂我两句?”南湘见她离开,扒着牢门追了两步:“就这样?”

“善恶终有果。”拂衣摆了摆手,头也不回道:“该是永别了。”

“南湘,曾南湘……”曾南湘目送着云拂衣提着灯笼离开,天牢再次恢复黑暗。

拂衣再次路过那间奇怪的牢房时,里面传出激动的声音。

“别走,别走!”

“求你帮我告诉岁庭衡,我愿意给他磕头,我愿意给他做狗,只要他能放我出去,让我做什么都行。”

他一把抓住拂衣的衣角:“我知道错了,我不该派人去刺杀云拂衣。我是他的皇叔,与他同宗同脉,他不该这么对我!”

拂衣拽走自己的裙摆,任由牢中的人痛苦哀嚎,继续朝外走。

“郡主,这么快就出来了?”金甲卫见拂衣出来有些意外,见她身上干干净净,连血腥味都没有,难道特意求来圣上手谕,真的就为了看一眼。

“有劳。”拂衣把灯笼还给金甲卫,还多给了一个荷包:“深夜打扰,请诸位下值后喝杯热茶。”

还有三个时辰就到午时了。

走出沉闷的天牢,拂衣看到了不远处岁瑞璟。

察觉到云拂衣的视线,岁瑞璟近乎狼狈地扭开头,转身骑马离开,连靠近天牢的勇气都没有。

“呵。”拂衣嘲讽一笑,有岁瑞璟这样的孩子,真是好大一场“福气”。

“拂衣!”岁庭衡快马加鞭赶到天牢外,飞身下马来到她面前。

“殿下怎么赶得这么急?”拂衣见他青丝未束,全披散在身后,伸手理了理他被夜风吹得散乱的头发:“天牢里有重兵把守,难道你还担心我有危险?”

“我来接你回去。”岁庭衡听到自己心脏急促的跳动声,他怕拂衣发现被他锁在天牢的二叔,怕她知道自己并非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。

他对她的相思早已入骨,他恨所有伤害过她的人,只想让他们生不如死。

“哎呀,我家殿下披散着头发也这么好看。”拂衣捧着岁庭衡的脸,笑眯眯地看来看去:“这么好看的人成了我的,我可真有福气。”

岁庭衡的心一点点安定下来,他任由拂衣捧着自己的脸,甚至还微微弯下腰,让她捧得更顺手。

奢望成真的他,才是世间最有福气的人。

见他挺拔的身姿为了配合自己,艰难地弓着腰,拂衣忍不住笑出声,拔下发间的一支金钗,帮岁庭衡挽起头发:“这支金钗简单大气,殿下用来束发也合适。”

发丝顺滑,有几缕顺着岁庭衡的耳边垂落,拂衣牵着他的手:“走,殿下陪我回家。”

“好。”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大道上,把马车与马儿抛在了身后。

“天牢里都是穷凶极恶之徒,下次你若是来,我陪你一起。”

“怕他们吓着我?”拂衣与岁庭衡的手指紧扣在一起:“放心,我胆子可不小,更何况天牢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,你若是要陪我,就陪我去别的地方。”

“好。”岁庭衡眼神紧紧缠绕在拂衣身上。

“天快要亮了。”拂衣仰头看着天的尽头,那里已经冒出一缕晨光:“庭衡,陪我去城楼上好不好?”

“可是你怕高……”

“有人陪着,也就不怕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城楼上铜铃在风中响起,拂衣望着东方亮起的朝阳:“太阳出来了。”

她望着朝阳,他看着她。

“朝阳升起,又是新的一天。”拂衣回头指着身后:“庭衡,你看。”

两人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很长,最后交织在了一起。

岁庭衡宽大的袖袍在风中飞舞,与拂衣绣花的裙摆交织缠绵,他伸手把拂衣轻轻揽在了怀里。

他求尽漫天仙神,踏过京城每一个她曾经走过的角落,吃过她吃过的美食,看过她曾经看过的风景,只求能与她能够再见一面。

即使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执起她的手,但梦醒时分仍旧不敢有半点奢望。

如果此间是梦,他愿长梦不醒。

“殿下。”拂衣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:“我饿了,我们去吃老婆婆家的汤圆。”

岁庭衡松开怀抱,望着城楼下来来往往的繁华街市,把视线移回拂衣的脸上:“好。”

温热的亲吻落在他的脸颊旁,拂衣歪着头看他:“我们走?”

“好。”他紧紧握住她的手。

不是梦。

梦里她的手,永远不会这么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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